唯筱没动,周易宁直起身体,抬步往她的方向走。
经过垃圾桶时,抬手将嘴里的烟掐灭在旁边的烟灰台上。走到唯筱边上,他没说话,将衣服披到她的肩上,拽着她的手往她手心里塞了个东西,随即走出长廊。
那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唯筱站在原地,低头看向自己手心里的创可贴。
“小小?小小?”邑桑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唯筱抬头回过神,“啊”了一声。
邑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拧眉,“怎么这么久,扬子都到了。”视线落到她的肩上,邑桑反问似地“嗯”了一声,“外套谁的?”
唯筱没来得及回她,原先的服务员走过来,“您看一下这是不是您的手机?”邑桑侧头看过去,又看向唯筱。
“谢谢。”唯筱笑着应了句,手掌心合拢,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拉着邑桑胳膊往包厢走,“没什么,刚刚不小心撞了人,酒撒身上了,服务员就借了我一件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撞见了周易宁,又或者是他那一通莫名其妙的操作,唯筱没什么胃口。
等回了家,站在莲蓬头下,唯筱后知后觉开始回想起今天的事。
越想越奇怪。
想不通,唯筱闭上眼。
脑海里却不受控地开始重现那天的情形。
院子门口的路灯颤巍巍地立在大雨下,细小的蚊虫围着灯光争先恐后地往里钻。栅栏里的盆栽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雨水混着眼泪,迷糊了人的视线。
她记不清自己当时具体说了什么,甚至回想不起自己当时的心情。
像是一个疯子。
恶毒地将她这一辈子的狠话,都用在了他身上。
不然的话。
像他那样的人。
怎么会——
低头拽着她的手,死死不放。
和她说,对不起。
“唰”的一下,唯筱关掉水龙头。
拿过睡裙,视线瞥过丢在衣篓的外套,唯筱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九月初的一次遇见,像是一场梦。
如果不是那件衣服,唯筱甚至都要怀疑,长廊里的遇见,是不是她的臆想。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转眼到了九月下旬。
今年的中秋节在国庆前一天,原本3+7的节假日变成1+7。
唯筱接到图书馆的教职工放假通知时,群聊【已婚少女邑大桑】的消息弹了出来。
群里三个人:唯筱、邑桑和林子扬。
扬子:【东子国庆回来,喊人聚聚,去不去?】
东子全名徐回东,高中时期,几个人时常混在一起。
唯筱几乎秒回:【我去】
扬子:【邑大桑去不去?】
小小:【一一:不去】
一一:【嗯嗯嗯,我不去,国庆我也不和你们聚了,我和简年要去青槐市陪爷爷】
小小:【……】
扬子:【……】
小小:【我还记得一一说她不要再喜欢简年那会,我像个小傻逼一样安慰她】
扬子:【我突然有点怕】
小小:【?】
扬子:【我像个小傻逼一样安慰过邑大桑,然后……她结婚了成了无情的杀狗机器】
扬子:【我去年还傻逼地安慰过你。微笑.jpg】
小小:【?】
邑桑和她不一样,她有然后,她没有。
小小:【你!放!心,你妈变心了,你爸绝不!抛!弃!你!】
扬子:【神经病,微笑.jpg】
十月二号,唯筱和林子扬一起去了华里,一家私人会所。
包厢号是1202,在十二楼。
走过敞亮的大堂,进电梯时,唯筱侧头和林子扬说话。电梯门打开,里面有人惊喜地喊了声“唯筱”。
侧着的头向前看,唯筱也没料到,僵了一秒才扯着唇角笑了笑:“好久不见。”
电梯里的人是高衍,唯筱的初中同学,高中也在一个学校,实打实的学霸,中学六年,蝉联年级第一。
林子扬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朝前面看过去,扭头朝唯筱打趣了眼,被唯筱瞪了回去。
“嘁。”慢悠悠地,他又将视线放在一直偷瞥唯筱的高衍身上,犯贱地说:“好巧不是?大家都认识,怎么就只给唯筱打招呼呢?”顿了顿,他接着道:“不地道啊,学霸。”
场面仿佛被定格住。
唯筱又瞪了林子扬一眼。“不好意思,他心情不好,犯冲。”唯筱对着高衍抱歉地笑了笑,高衍摆手说了句没事,跟着朝唯筱笑,视线焦灼在面前的人身上:“你们俩来这吃饭还是?”
唯筱拽了下林子扬,怕这狗东西再乱说什么话,转头又对着高衍笑了笑:“嗯,朋友喊来玩玩。”
客套而不失礼貌的短暂性问好结束,电梯里安静两秒。
数字一层一层地跳跃,最后到达12。
唯筱松了口气,扭头想说再见的时候,旁边的人抢先说话:“唯筱,有空说两句话吗?”
她站在原地,旁边的林子扬望也没望高衍,朝唯筱毫不避讳地问:“走不走?”
看了两秒,他转身边走边点头:“包厢里等你。”
说实话,唯筱其实并不想和高衍单独说话。
但一年前,是他将那件事告诉的她。
所以。
她欠了他人情。
十二楼公共休息区域内。
“你最近还好吗?”高衍的眼神落在唯筱身上,她被看得有点不舒服,但还是笑着回了他的话:“挺好的,你呢?”
“我也还不错,你是最近回国的?”
“嗯,前不久回来的。”
……
高衍突然道:“你回来的事,周易宁知——”
“高衍。”
唯筱打断他的话,脸上客套的笑消失不见,恢复成面对陌生人的姿态:“如果你是想和我说这个的话,真的没必要。我很感谢你当初告诉我事实,但不代表你可以干涉我和他之间的事。”说完,她抬头看他,“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唯筱,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高衍拧眉,停顿几秒,抿唇:“我是担心你。”
瞧见他这副关心的模样,唯筱又有几分过意不去。
说到底。
还不是她自己反应过激。
唯筱其实一点儿也不愿意和人提起和周易宁相关的事。心里压抑地不舒服,她缓和脸色,“不好意思,我刚说话有点太急了,不是因为你,我……”
唯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将话打住。
高衍是唯一一个知道她为什么和周易宁分手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周易宁是如何从头将她耍到尾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仿佛,他成了一个见证者,见证了她所有不堪的人。
她想维持她的高傲,但在他面前,她所有的行为好像都成了不堪一击的假把式。
甚至。
只要遇见他,她就能联想到周易宁。
简直糟糕透了。
但这又不是高衍的错。
相反,如果不是高衍告诉她,她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知道事实。
所以,按理来说,她应该谢谢他。
这样一来,唯筱是真的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去面对面前这个人。
更不用说,他以前还给她告过白。
“没事,我知道的。”高衍咧开嘴笑了笑,仿佛完全不在意,接着换了个话题。“你之后还打算出去吗?”
唯筱没说话,但摇了下头。
“在家挺好的,我现在在京大读研,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唯筱笑着点了下头,没说自己在京大工作,也没说自己到底什么时候会有空。
其实他和她的关系,并没有熟悉到可以随便约饭的地步。大学刚开学那会,高衍给她表白过,虽然她拒绝了,但高衍像是没发生那件事一样,只说拒绝就拒绝,以后可以继续当朋友。
但他们俩的关系,在那之前,压根连朋友都算不上。
唯筱也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虽然做了四年同班同学,外加当了两年校友。但实际上也就是个见了面可打招呼可不打招呼的关系,算哪门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