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语声问道。
方延深似笑非笑的反问她「你不都知道了吗?」
后来吗?后来呀,后来那个小姑娘手术顺利,却昏迷了两个月,被送到美国的疗养院接受最好的照顾,等她再次睁开眼睛,那个大哥哥早就不在医院了,语声和他没有问过对方的名与姓,只是都祝福着对方,希望他一切顺利。
「我是问那个聋子后来怎么样了?」语声说。
「聋子的手术失败了。」方延深说,嘴角泛着一丝苦「mr.shen也死了。」
「只剩你眼前这个平凡又没有梦想的方延深。」
就像烟火一样,曾经的mr.shen有多灿烂辉煌,就有多快坠落、多快熄灭。
「你会看不起我吗?变成这样一个庸庸碌碌又乏味的人。」
「世上哪有人是特别的,又哪有人不是特别的。什么才是与眾不同?什么又是平凡普通?不过只是你主观的感觉罢了。」语声小老头似的说。
「不管是从前的mr.shen,亦或是现在的方延深,从始至终不过就是你而已。」
「我又怎么会因为过去的你而看不起现在的你呢?」语声摇摇头,很认真的回答他。
方延深有种被家里大人教训的既视感,却也涌上一股暖意,是种名为被人关心着的热流。
「幸好…还有你在。」语声说,认真地看着方延深。
「你还在,故事就还没结束,即使没有了mr.shen,却还有方延深。」
「谢谢你…还在这里。」语声说「让瞎子可以再遇见你。」
方延深眸中带着暖意,和语声对视,是呀,都过去了,曾经的耀眼和颓败都成为过往,他又何必执着放不下呢。
「哼哼。」门口传来清喉咙的声音,把房内充斥着暖暖的橘黄色泡泡打破。
「姊说她把粥熬好了,让你们先梳洗一下在过去吃。」依旧是一号表情的余少准说,他其实心里头有点懊恼和纠结,懊恼着自己会不会打扰这两人的粉红泡泡(?)氛围,干扰深哥追女孩子;却又纠结着方延深恋爱,自己会被各个亲戚大妈、三姑六婆、远亲近邻的催着恋爱,催着结婚,光想他就一阵恶寒。
方延深不悦的瞪着这个面瘫老弟,一口白牙都快崩断了,一面跟在语声身后出房门,分别盥洗,一面在心里绞着小手帕,恶狠狠地在脑海中给着个相处二十年的小表弟扎小人。
方少心里os着:臭小子是不会看情况的吗?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不该出现,都不会斟酌吗?以后这小子如果追女孩,我肯定不让他好过,让他情路坎坷。
坐在饭桌上的余少准同学,被一口热粥呛到,咳的眼泪都快喷出来,他对递来餐巾纸的慧蓉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却觉得浑身发毛,只道明明已近年尾,农历七月早过许久了,他却现在才感觉到被某种怨念给惦记着…唉,这年头怪事可多了。
后来的方延深并没有如愿以偿,他没能给余小准的情路多挖几个洞或添些石头,余同学这个面瘫脸木头心是被追的那个,这也导致方大少爷在余少准结婚以后,老爱跟表弟媳抱怨,说怎么能让余少准这么好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哪有人过这么幸福顺遂的。
15-2那…你呢?
「想问一问,后来…小瞎子怎么样了?」方延深说,看向副驾驶座的人。吃完慧蓉煲的爱心粥,方延深开车,送一天没洗澡的语声回去。
「别看我,专心开车这样很危险,反正你戴着助听器,也听得到我说的。」语声说,其实她还是有老妈子的性格吧。
方延深不由得挺直背脊,坐的板正,手握方向盘,撇开两个人在皮囊的年龄差,灵魂上一个是大叔魂,一个是幼儿魂吧,当然,大叔魂的不是方延深,然后苏同学还有个专门的老妈魂,针对方幼儿的。
「后来你不也都知道了吗?你居然是方爷的孙子…」大叔魂的某小姑娘想起往事,忍不住抱怨,只道世界如此大,孽缘全在身边,如果方大少爷有读心术,肯并会忿忿不平地反驳她,直言自己明明就是她的良缘。
「在美国醒来后,休养了几天就回来了,继续练琴、和朋友们一起加油鼓励、彼此打气,约定要良性竞争,青春励志片里演的那样。」语声说「很热血也很美好的曾经。」
「当时太傻气,把钢琴和朋友都当成全世界,可惜我所重视的人没能同样的重视我、我所努力的一切也把我拋弃了,就这样重重的跌了跤,没能再站起来。」
「曾经的梦想和友谊,都埋在那个大洞里了。」语声自嘲着。
「过去那个无忧无虑、只知道钢琴和朋友的苏语声,却随梦想和友谊一併逝去。这就是小瞎子的往事,不会不堪回首,却也不是什么美丽的篇章。」
「比起失聪的你、手骨粉碎性骨折而不能拉大提琴的你,我确实还拥有很多,我还可以弹钢琴,但我却也失去了很多,我没有能弹钢琴的心了。」
而心死了又怎么好好活着,只有放弃一半的自己,用残存的我,继续我的人生,语毕语声靠向椅背。
「那你呢?方延深,你会看不起我吗?比起你的身不由己,你会看不起四肢健全、耳聪目明,却放弃梦想的我吗?」
驾驶座的人沉默良久,只缓缓把车子停在路边,对上身边人的眼。
「我永远也不会看不起你。」
「你的每一个选择、每一个决定,我都尊重,因为这是你的人生、你的梦想,是你在过的日子,也是你所承担的未来,我怎么会看不起别人的决定呢?」更何况那个人是你。
「只是觉得…」方延深放慢语气,思考着自己的措辞。
「你只是在逃避问题而已,你明明还是那个热爱梦想、重视朋友的苏语声,为什么不愿意去面对呢?。」
「你是真的放弃梦想了吗?,还是因为遭遇的挫折让你一蹶不振,而选择逃避呢?」
后来的方延深无比庆幸,自己早把车子停在路边,不然某个爱逃避的人,如果在车子行驶时把门打开,跳车的话,他很可能就没有老婆了…。
而且,停在路边也方便让他跟在某个又逃避问题的小姑娘身后,护卫她的安全呀,他都觉得自己超暖的,简直是地表第一好男人哪。
15-3还喜欢着,是吗(1)
「怎么又跑出来了呢?」语声叹气。
她总是这样,一遇到问题就不想面对,而且…虽然她和方延深真的蛮谈得来的,但也才见过那么几次,也不能说交情很深,她就这样贸然逃开,会不会很失礼呢?可是若真讲起来,她和方延深也算旧友吧,毕竟从前在医院时,也是混在一块的,他会不会多想…?
她甩甩头,不愿再陷入复杂的思绪里,只在心里默念着:不要想太多。
若是萧蓉、于晓谊在这,看到语声难得一见的胡思乱想,肯定会欣慰道:吾家有女初长成。苏爸爸竟然也有这种小儿小女的幽怨情怀,她一般时候是不太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的看法,只除了对她来说,真正重要的人。
语声拐进一家百货公司里,从b2美食街开始沿街逛着,一层一层的走走逛逛,女装服饰、化妆保养,她都没有心情走进去,只觉烦躁不已。
百无聊赖的搭手扶梯下楼,回去吧,先洗个澡(她终于想起自己还没洗澡了!),再写几张试卷吧,週末就这样过了吧。
「你是会不会啦,不会弹钢琴就不要来呀。」粗哑的男声说着,吸引了语声的视线,往大厅看去,一群奇装异服的人聚集在百货公司的大厅。
「是『万眾,由你瞩目』的海选活动誒。」语声身后的一对小情侣说着,声音听起来蛮兴奋的。
『万眾,由你瞩目』,是学生至社会人士皆可参加的自弹自唱节目。
「大猪头,那个男的好凶喔,他是谁呀。」娇俏的女声。
「小猪头,他是『万眾』的评委呀,人称:铁血大佬。」宠溺的男声。
「是因为那个小男生不会弹钢琴,所以才被骂的吗?」
「应该是,你看他都快哭出来了。」
语声也跟着看去,只见表演台上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呆坐在钢琴前,瘦小的身子隐约的颤抖着。
「他好可怜喔,他不会弹钢琴为什么要参加选拔?」
「小傻猪,他会弹呀,他的预备姿势很标准,只是他太紧张了,看他脸色那么苍白。」
「咦?大猪头,那不是刚刚在我们前面的女生吗。」
女孩手指着出现在表演台上的人「她在那做什么?」
百货公司的大厅木质表演台上,钢琴前坐着的瘦弱男孩,他面上很不安、无措,一身浅绿色洋装,扎着公主头的女孩和铁血大佬说了些话,就在男孩身旁,轻声问了几句,便灵活的弹奏起来。
悠扬的音符从指尖缓缓溢出,轻轻的、柔柔的拂过耳边,或轻快、或柔软,随着她的手而在大厅里回盪着,她的神情认真,弹奏很投入,眼眸专注,似是在抚弄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黑白琴键在她指下或轻或浅,或深或重,都被她牢牢掌握着。
一身黑外套、带着帽子的男子,看着她在表演台上毫不怯场,挥洒自如的弹奏着,嘴角是温柔的笑,深邃的眼眸中是欣慰与激赏,毫不掩饰的为她骄傲。
15-4还喜欢着,是吗(2)
当前奏响起时,瘦弱的小男孩站起来,不再畏缩胆怯,眼神坚定的看着评委与其他参赛者、围观民眾,这才注意到,他有一头柔软服贴的细丝,眼睛又大又黑,似小鹿一般纯净善良、无辜可爱,白净瘦小,却像画中的天使依样。
看着一双双望着他的眼睛,小男孩开口唱起歌:
「wouldyoudance,ifiaskedyoutodance
wouldyourun,andneverlookback
wouldyoucry,ifyousawmecrying
wouldyousavemysaultonight…」
他的嗓音温柔而略带稚气,却乾净清澈,悦耳动人,似是发自灵魂的歌声,一点一点的唱进人心。
台下的人,在这真挚诚恳的歌声里,如痴如醉,他双眼闔上,作祈祷状,儘管身在有屋顶的大厅里,却似是对着蓝天祷告,身上穿着简单的白t配牛仔裤,却让人恍若看见天使降临,女声开始吟唱,徐徐的为他和声,两个乾净如清泉的声音,一个清澈童稚,一个乾净温柔,搭配的毫不违和。
「…icanbeyourhero.」
两人的声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把属于这首歌的终止线画下。
歌停曲毕时,台下寂静异常,针尖声也听不着,眾人久久不能回过神,而当掌声响起时,却震耳欲聋,回盪在大厅里不肯散去。
「我只能说一句话来形容你们的表演。」某位白鬚光头的圆脸评审说「bravo!」
「你们的声音非常和谐,搭配很完美,你的这位partner帮了你很多,她不但琴技高超,歌声也迷人。」另一位黝黑面上有刺青的人说。
「薛同学,我以为你怯场了,没想到你还留了这么一手。」红脣女子道。
「如果今天没有她,我不会让…薛承瑾你通过这次海选,光是你一开始的台风表现,我就有足够的理由淘汰你。」铁血大佬开口了,观眾们也屏息以待。
「对于她迟到这个说法,我半信半疑,但我告诉你,她让你成功了,恭喜你进入『万眾』的选手行列,我期待能再听见你的歌声。」
语声和小男孩下台后,小男孩泪眼汪汪的一把抱住她,遥远处某转角的黑衣人眉头轻蹙。
「声声姊姊,谢谢你。」
「很久没有弹琴了,幸好没给你丢脸,小瑾。」语声摸摸他的头,柔乱他细细软软的发丝。
苏语声和薛承瑾都是『皇国教室』出品,学的都是钢琴,只是语声和叶熙蕓主攻古典,接受方怀祉和其他大师的指导,而薛承瑾则是流行音乐,兼修声乐。也免强算是半个师姊弟的关係。
薛承瑾不太懂钢琴界的那些纷扰风波,但他相信他的声声姊姊不是这样的人,而当时被打入穀底的语声也没能得到小傢伙的支持,他和父母正好去维也纳旅游了,等他回来时也没有再见过她了。
「声声姊姊,你还是很喜欢钢琴对吧。」薛承瑾道,笑着看语声,小鹿眼湿漉漉的却闪着亮光,语声猛然一阵,似是被人一棒重击。
「你弹琴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连眼角都是笑着的。」
「幸好你没有变,还是以前那个热爱钢琴的声声姊姊。」
我…还喜欢着,是吗?
我还喜欢着,钢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