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精心打扮了一番,跟着田中一起步入了宴会现场,三五成群举着酒杯聊天的老板们,一下子围拢了过来,又是寒暄又是敬酒,追捧地话听得人骨头都轻了几两,周景假意客套了几句,目光便锁定在了王老板身上,这位“诱饵”大叔,一看就是得了宋梦秋的指令,在会场里活跃得很,有意无意地在上海的药材公司老板身边转悠,周景这时候已经看见柴田玲子的身影出现在了二楼的走廊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周景故意找借口上了二楼,然后猝不及防碰到柴田,眼神中那一瞬间的惊慌,没有逃过柴田的眼睛,
“周小姐看见我很意外吗?”柴田踱步上前,绕着周景走了一圈,仔细地打量着她。
“是有点,没想到您会参加今天的送别宴会。”
“我是为了保护田中先生的安全,最近军统的杀手太猖獗了。”柴田眼锋一扫,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笑,看向周景:“刚才周小姐一进来,可是众星捧月呢,你在商界的影响力,真是不容小觑呢。”
“柴田课长真认为那些人是冲我来的,他们是看在田中先生的面子上,对我客气客气。”
“要是对周小姐客气一下,就能拿到宁沪杭三地的特别通行证,就算是下跪也没关系吧。”柴田的话如同燃烧着火焰的刀子,向周景步步紧比。
“早前影佐将军和南京政府方面签署了备忘录,为了打击走私活动,配合剿匪,所以向经过审查的商人颁发通行证,这些证件都是经过梅机关和宪兵司令部备案的,您要是有疑问,也问不着我吧。”
“据我所知,梅机关并不直接参加具T操作的事情,多数通行证都是出自田中公馆,周小姐也要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吗?”
周景脸色变了下,不耐烦地说:“柴田课长这是在查案吗,可是发现了田中公馆什么罪证?田中先生就在楼下,您不如直接去问他吧。”
“抱歉,是我的职业习惯冒犯到周小姐了,其实我只是担心通行证把关不严,会被人钻了空子。”
“柴田课长尽职尽责,我很佩服,不过我是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周景说完便转身就走。
柴田不依不饶问了句:“我听说为了严格安保,今天的宴会已经缩小了宾客范围,上海本地的一些大老板都没有接到邀请,为什么还有苏杭一带的商人。”
周景看了眼楼下正在入场的贵宾,指着主宾和他身边的人说:“汪兆铭先生您应该认识,那么他身边这位,您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柴田摇头。
“他是杭州首富,也是汪兆铭先生的同学,所以柴田课长现在明白,为什么会有外地的商人挤走了本地宾客的席位了。”
“原来如此,是我孤陋寡闻了。”柴田颔首致意。
周景回礼后便离开了。
柴田已经注意到了王老板,虽然这会儿被他用杭州首富陪汪兆铭出席宴会,为了给他面子所以不得不让出几个名额给苏杭的商人的借口搪塞了过去,但是她相信柴田一定不会打消怀疑,反而会更加笃定这里头有一只大鱼。
晚宴正式开始后,周景这种田中身边的跟班,就被冷落到了一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汪兆铭和他的首富朋友身上,南京政府即将重组的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梁鸿志就算再不情愿,也得给声望、名气、地位都大过他的汪兆铭挪位置。
而今天看他们老同学之间的亲热劲,尤其是首富先生当即表态要资助学校、医院等公共机构复工复学,汪先生脸上的表情就更热切了,大家心知肚明,恐怕将来宁沪杭三地商界,都要唯首富先生马首是瞻了。
周景对此没有什么羡慕嫉妒恨的想法,上次她去杭州人家连面都没见,说明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这年头当大汉J又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风光事,说不定哪天军统的杀手就躲进他家窗帘后面了。
从裕丰大酒店出来,她直接回了家里,以往下班之后,她总要在城里绕一两圈,确认没有尾巴后,就把车开到静安寺大教堂,苒苒小朋友现在是一天一个样,她舍不得错过女儿成长的每一天。
不过今天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周景推门进去的时候,林若兰正在补衣服,生日那天她特意穿了一件崭新的淡黄色旗袍,周景一直说她穿这个颜色最好看,这是她在鸿翔旗袍店专门定做的,谁知道刚穿上就赶上了一连串意外,旗袍的下摆都被撕碎了,又沾上了不少血迹,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清洗掉W渍,又一针一线修补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去教堂吗?”她惊讶地望着周景。
“苒苒有她妈妈照顾,于长官还嫌我捣乱呢。”周景在她身边坐下,看了眼旗袍后,纳闷地问:“这件旗袍我记得撕烂了好大一块,你重新买一件就是,为什么还要自己缝呢。”
“我又不像二小姐那么财大气粗。”林若兰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心情就不大好。
“是我不对,应该说,带你去精挑细选一件,跟之前一模一样的。”周景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去,“跟我上楼,你生日那天给你准备的惊喜,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呢。”
“去哪儿啊。”林若兰闻言一下子喜笑颜开,放下补了一半的衣服,就跟着周景出去了。
“三楼书房。”
这里以前是周和泰的书房,自从他去了英国,房间便闲置下来,周景懒得用老头子喜欢的东西,但是这里每一样家具和摆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她又舍不得动,所以就基本保持原样了。
现在原本在中央的两组沙发被挪到了一边,只剩一张长沙发放在中央,周景让她先坐下,然后从小房间里推出了一个衣柜大小,上面搭着一块红布的东西,摆在了沙发对面。
“这是什么?”
“猜猜看?”
“你鬼点子那么多,我怎么可能猜得到。”
“哎呀,真是不配合。”周景也不再卖关子,扯下红布,将里头的物事显露出来。
林若兰很快就认出了这东西,只是不敢相信,周景会把它搬到周家大宅里。
“你不会不认识吧。”周景惊讶道。
“怎么可能,这是皮影戏的影窗,下面的柜子是放皮影的……”林若兰站起来走到前面,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还是十分不解:“二小姐,你把它搬到书房做什么。”
“给你演皮影戏啊,我可是专门拜师学的,为了两只手同时操作皮影,练得我手都僵了。”周景把她重新推到沙发上坐下,“你坐好,我去关灯,这可是我准备了好久的礼物,你可得看仔细了。”
林若兰好笑地说:“行吧,我就拭目以待了,不过我听说学皮影戏至少得九个年头,三年打杂,三年练手,三年学戏,你这是师承北派还是南派啊?”
“自创门派不行吗,除了你我也不会再给别人演了。”周景从小柜子里取出了几只皮影有男有女,其中两个最好看的人物都是女孩子,一个身上首饰很多,衣服也华丽,另一个则朴实一些。
周景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在影窗后面操作起来。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大户人家,家里生了一位千金,不仅美若天仙,而且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及笄之后,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只是千金的父亲还想多留她几年,便没有着急定下亲事。
老父亲说: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家伙怎么配得上我的女儿呢。
这一天,千金出门游玩,在一个茶馆里,遇到一位美娇娘在说书,她虽然衣着朴素,但是容颜俏丽,有几个地痞流氓想打她注意,就上去起哄闹事。
千金大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民女。
那几个流氓见了千金,便掉头过去调戏她了,谁知被她三拳五脚,打趴在地上,原来千金还拜得名师修习了武艺,可谓文武双全,真是一位惊才绝艳的佳人啊。
说书的美娇娘照着千金盈盈一拜,感激她的救命之情,为了表大谢意,决定为千金专门说一段故事,千金听了非常高兴,就这样两个人成了朋友。
有一天,美娇娘约千金出去散步,说是有要事商量,千金信以为真就没有带随从,这时候美娇娘露出了真面目,原来她竟然是个女土匪,一直觊觎千金的美貌,但是她知道,以她的条件,正常情况下是没办法接近千金的,只能设计制造巧遇,一步一步得到千金的信任。
千金被她绑上山寨,一开始抵死不从,后来发现,反正来都来了,大家都是女的,可不一定是她吃亏,有什么好反抗的。
于是就开始享受起了她的压寨夫人生活。
好了,第一幕到此结束,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周景放下皮影后,累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是半天也没等来林若兰的掌声,她气哼哼地喊道:
“怎么回事嘛,台下的观众不喜欢我的戏吗?”
“当然喜欢了,只是有个问题……”林若兰纠结道:“你说的千金指的是你自己吗?”
“那不然呢?”
“我觉得应该是土匪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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