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没有神、没有仙,人类凭自己的双脚在大地上前进,用自己的双手开拓未来的时代。”
聂昭轻轻握了握黎幽掌心,手提天罚锁从桃枝上站起身来,面容沉静如水,双眼灿灿生光,其中是五千年奋飞不辍的星火,是她三世不移、九死不悔的灵魂底色。
她知道,天帝永远都不会明白。
“对你来说,那或许是最坏的时代。”
“但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时代。”
话音落地那一瞬间,只听一声清越激昂的剑鸣冲天而起,比宝剑更锋利的天罚锁如雷霆电光般奔腾,直取背靠着建木垂手而立的天帝。
天帝早有防备,当下不躲不闪,一手紧按在树身上汲取灵力,另一手平举向前,准备轻松接下聂昭这一击,让她见识一下“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句俗语的真谛。
然而——
“……?!!”
血光飞溅。
天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胳膊与躯体告别,在喷涌而出的热血中高高飞起,好像一只被柴刀轻松砍落的猪蹄,又像是万年前“初代天帝”在此地献上的祭品,从此开启了漫长的伪神统治。
……难道说,他就要在这里成为“末代天帝”了吗?
“帝君!!”
承光骤然目睹这骇人听闻的一幕,顿时将方才那点小龃龉抛到了九霄云外,下意识就要飞身上前。
“好啊,你们竟敢——呃?!”
他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姽婳和赤霄的身影便同时出现在他身前,一柄长戟、一把大刀同时杀到,默契如多年战友,携着千钧力量迎头而下,迫使他不得不祭出法器狼狈抵挡,连连后退。
“烛幽,你……”
天帝眼看求援无望,只能一手按住血如泉涌的断臂,一边运转灵力促使伤口再生,一边试图与聂昭掰扯两句闲话拖延时间:
“你究竟……做了什么?”
“你误会了。我什么都没做。”
聂昭从桃花树上一跃而下,不紧不慢向天帝走去,步伐和目光一般平稳而笃定,每一步都重重踏碎他引以为豪的心计与自尊。
“如你所见,我只是对大家说了一句话而已。”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
来自凡间的反击,本就不是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早在聂昭苏醒以后,她就已经召集各路伙伴商议,决定了奔赴各地斩断建木的人选。
在震洲。
“……”
暮雪尘伫立在城外山头,无声眺望着远处冉冉升空的飞舟。
他记得,那是秦筝故乡——善州城的港口,也是他与聂昭相遇后,共同踏上凡间旅途的第一站。
那时候太阴殿还在韬光养晦,清玄上神还在耀武扬威,他和聂昭一起乘坐狗拉雪橇逃离仙界,在街头买过鲜花和点心,也在飞舟上惩治过鱼肉乡里的恶徒。
如今想来,那就是一切的开端。
……不过,当初他还想叫聂昭“小师妹”,如今再见她,怕是要硬着头皮叫一声“祖奶奶”了。
百年以前,尚在襁褓中的暮雪尘为烛幽所救,后来和暮家村村民们一同迁居乾洲,拜入红尘渡门下,又因道心澄明、修为出众被点化成仙,成为了太阴殿一员。
他的人生因烛幽而转折,又在阴差阳错之下,帮助重获新生的聂昭迈出了第一步。
如果这就是命运,那他发自心底感谢命运。
只是下一次,他不想再当别人的好小弟、好大儿了。
起码要当好大哥吧!
在暮家村他是最小的老幺,在红尘渡他是最小的师弟,在太阴殿他还是最小的仙官!
他都一百岁了!
差不多得了!
好在这些时日,红尘渡迎来了不少新弟子,现任掌门邀请他担任辅导员,他还有大把的师兄卡可以体验。
“雪尘,这边!”
“建木树根在这里!冲这儿砍!”
“*!****!”
雪橇三傻连蹦带跳,狗尾巴甩成了三朵喇叭花,在他面前连绵不绝的山麓间撒欢奔跑,打断了他纷繁杂乱的思绪。
“……好。”
为了给未来的师弟师妹们作出表率,暮雪尘握紧手中长刀,朝着地脉延伸的方向踏出一步,挥落了裹挟着暴风和霜雪的利刃。
……
在艮洲。
“艾将军,您当真决意如此?息夜君也同意吗?”
“不错。”
面对族人的担忧与追问,艾光一次次不厌其烦地点头,神色虔诚而又庄重。
“我会将毕生修为注入这一枪中,在斩断建木树根的同时,以我一身灵力滋养地脉,让这片土地尽快恢复昔日光景。”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魔界’与‘魔族’,也不会再有人因此遇害了。”
艾光一手握着陪伴他征战沙场的魔枪,另一手却提着盏精巧的、不合时宜的琉璃灯,其中闪烁着一星柔弱幽微的烛火,点亮了魔界黑雾缭绕的天空。
“不必为我叹息。我本是多年前就该死去之人,只是因为重华的执念和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数,方才侥幸苟活到今天。”
“支撑我站在这里的灵力,既然已不能物归原主,便该重回天地,泽被万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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