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玉荣看着何媗笑道:“那一日游湖,你用叶子吹得曲子是什么?再吹给我听听吧。”
何媗垂头想了一会儿,说道:“这季节哪里寻得到绿叶?”
玉荣显出失望的神情,如褚时序一般皱着眉头,低垂着头。
何媗原没觉得玉荣与褚时序这般相像,只这时的可怜模样倒是如出一辙的。许是已近半年没见到褚时序,何媗一时心软便起身寻了支笛子,坐在榻上吹起了那曲小调。
因何媗许久没碰笛子,只是前生在自己母亲没过世时,学过一些。这时吹了起来,很是磕磕绊绊的。
玉荣起初听得还算入神,而后就笑着说道:“快罢了吧,忒难听了。”
何媗这才罢了,手中拿着笛子坐在远处。
玉荣自何媗手中拿过那支玉做的笛子,说道:“我既给了你一个物件,这个就给我留个念想吧。”
说着,玉荣红着眼圈儿,笑着说道:“我许这一生都无法回来了呢。”
何媗静默了一会儿,说道:“往后切勿心软,切勿动情。”
玉荣看了何媗一眼,重重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与我娘亲的嘱托一样的。”
说完,玉荣便站了起来,说道:“罢了,终有散的时候。我这就先去了……”
说着,玉荣便向门口走去,背对着何媗说道:“虽你欺我,但我并不怨你。”
此话说得何媗一愣,心道,自己以往被褚时序说过欺他,如今又被玉荣说了欺她,自己一介女子竟欺了这舅甥两人。
待何媗送走了玉荣,因之前想起了何培旭的亲事。于是,独自一人时,这事又缠上了心头。
何媗想着,略微皱了眉,叹了一口气。一直独坐到天黑,只靠在桌边,闭着眼睛,寻思着哪家有个好女儿。且雁霞关会出什么事,惹得自己心中这般不安。
这时一只微凉的手突然点到了何媗眉间,何媗睁开了眼睛,却看褚时序就在眼前。
因何媗前些日子时常梦些与梦些与褚时序行鱼水之欢的事,惹得她睡时燥热混乱,醒时羞愧难当。
偏那梦中她又放浪的很,竟做些不堪说不能想的事。
何媗也不知怎就这样了,论起前世,她也未这么想了这事。但如今似被褚时序撩起了欲念,起了色心,竟如何也消不掉。待何媗算了算她前世今生的年纪,发现这时正到虎狼之年。于是,就只叹了一口气,心道,如此,倒是难怪这样了。
于是,何媗这时看了一会儿,以为这又是混沌着做了一梦,就向后一躲,皱着眉看着褚时序。
褚时序笑着说道:“想什么呢,锁着眉头。”
何媗才惊觉这不是梦,连忙起身,看屋内,只有白露与那被白露紧捂着嘴的小九。何媗又看了褚时序一眼,褚时序似十分是委屈的说道:“我怕旁人看到,就从窗户进来的,许把她给吓到了。”
而后褚时序又笑道:“幸得之前的一些门路,都没被你换了。不然,我还真的进不来。”
“若是屋内是不可信的人该怎样?”何媗叹了一口气说道。
褚时序未说话,只看了何媗一眼,而后对白露点了点头,白露这才放开了小九。
待何媗使了一个眼色,小九虽有些委屈,但也退下了。
只白露略等了一会儿后,待褚时序点了头,才退了下去。
褚时序见没了旁的人,笑道:“若有不可信的,那该早除了。”
这话是回了何媗先头的问话。
说着,何媗往里退了一些,她已与褚时序近半年没有见面,往常不过是些书信往来。这时褚时序比半年前多了些男子的棱角,至少不比之前那般若一美貌少女那样难辨雌雄了,让人一看就知道褚时序是个男子。只褚时序的身材还是个清瘦少年的身材,略微的靠过去,何媗就能觉出他的单薄来。
“如今何府已净,还何事值得你烦恼的?”
褚时序笑道:“余下的事,就只有何培旭。除了何培旭的安危外,还余下何培旭的亲事未定。你所想的莫不是这件事。”
何媗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这件事。”
褚时序皱了皱眉,用着仿若长者一般的口吻说:“他的亲事,我们确实该好好的想想。”
何媗看了褚时序一眼,心中笑道,这人不是比旭儿还小上几个月么?哪来的这般老成的口吻。
褚时序想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外面的小桌上,拿着笔在纸上勾画了一番,而后拿着给了何媗看。
何媗看那纸上画着一枝梅花,笑道:“梅语禾?”
褚时序皱眉想了一会儿,似不知道梅语禾是何人,而后才说道:“大约是她吧,我只听说梅尚书家现有一嫡出女儿。与门第上,倒也不错。且梅尚书也算得上可信之人。”
何媗想起梅语禾那人的孤傲模样,皱眉叹道:“只她未必会看得上旭儿。”
褚时序忽然就笑了:“我们这般,好似为儿子谋亲事的父母。”
何媗笑道:“你倒会占便宜,旭儿还比你长了几个月呢。”
褚时序抿嘴笑,不知想到了何处脸上一红,而后转头问何媗:“待过了年,我便要行了冠礼。你可想好给我起的字了?”
何媗笑道:“我并没读过什么书,想到的只‘谦之’二字。”
“谦之?倒是和了现在的处境。只未够亲昵,你再想个我们私下的称呼来。”
褚时序笑着说道,也未等了何媗答话,就捡起了何媗没看完的诗书,笑道:“这糊弄旁人的书,你来看什么?”
“我在看怎样的‘一袭红妆’,惹得临京城的女儿都爱上了一身红衣。”何媗笑道。
褚时序瞪大眼睛,笑道:“莫不是卿卿吃醋了。”
而后,褚时序看何媗一身未有半点红色,就皱眉说道:“看来着实吃醋了,连红色都懒怠着穿了。”
何媗抬手扶额摇头一笑,倒是扫了些刚才的烦忧。只一抬手,倒使得袖中的金球滚了出来。
褚时序看了那金球一眼,皱眉说道:“你怎留着玉荣的东西,她那个小孩子脾气,又有些胡闹念头。你可莫被她拐坏了,男儿原比女儿好一些……”
“我也不是白得了她的东西,我已将原来的玉笛送了她。”何媗说道。
褚时序低声嘟囔着:“如此,一来一往的,倒更似定情了。”
何媗疑惑的看了褚时序一眼,褚时序就又笑着赖上何媗。待缠了何媗许久,褚时序才欲跳窗走。走时,褚时序于窗外,何媗与窗内,褚时序又笑着亲了何媗的嘴唇一下,夺了何媗身上的箱娘,笑道:“这个就算你与我的定情信物了。”
何媗笑道:“我还当那稻谷茶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了。”
“那是你与我无情,算不得。”
褚时序笑着回道:“我于你的定情信物,就是那片桃花林。”
说罢,褚时序又轻轻的亲了何媗的嘴唇一下,转身才走。何媗一直站着看了褚时序带着斗笠走远了,才缩回屋内。
褚时序一出何府,就上了马车去了一处民宅。而后下了马车后,
看着迎出来的青年,与他一道去了屋内,而后褚时序冷声问道:“他招没招?”
“嘴硬的很。”那青年回道。
褚时序问道:“他的妻女可带了来?”
那青年人点了点头。
褚时序说道:“把他的妻女带到他面前,慢慢的剐了。他若再不招,就喂几块他妻女的肉。刘国公勾结北蛮意图剿灭刘翼一军,这等通敌卖国的事,该让天下人知道。”
待听得要剐杀那□女的时候,那青年人眼睛突然一亮,仿若是遇嗜血的野兽突然看到了份鲜美的血肉一样。
说完,褚时序眯了眯眼睛说道:“他必然还是有别的想头,不然早就自尽了。他还是怕死的,只他有怕的,必然就有可让他开口的法子。”
顿了一下,褚时序又问道:“他可认出我们是什么了?”
那青年人这时诡异一笑:“他当我们是太子的人。”
褚时序笑了笑,让那青年人退了下去。
待那青年人出去后,褚时序从怀中拿出了一封染了血的信件,捏在手中,着人去唤了荀三华过来。
☆、105
风卷着雪打在何媗脸上,何媗只裹了一层白色的单衣,走在茫茫的雪地中。
何媗隐约知道这是梦,却也觉出了一阵冷意,还有只余下一个人的孤寒。何媗抱着自己单薄的身体,走了许久,仍未看到一人。何媗有些怕了,如被撇弃了一般。她加快了些脚步,想去寻何培旭,春燕、芸儿、小九,还有褚时序。方才褚时序还缠在她身边耍赖,怎这一刻就没了呢。但何媗却又顿住了脚,心道,这处是我的梦,我又向何处寻这些人呢。
这时,何媗前面多了个老头儿在一瘸一拐的走路。因何媗寻不见旁的人,也脱不开这个梦去,就只随着那人向前走,只那人于黑夜中提着一阵孤灯,哼唱着不成调的曲子。身上的衣服脏的很,带着股恶臭味儿,也并不是大历国人穿的衣服。
何媗略想了一会儿,才想到那老头儿许是北蛮国人。何媗略顿了一会儿,只看着那老头儿走的远了些,而后才赶了过去。她是被这今生惯坏了,有些怕了一个人独处。那老头儿这时不再唱了那个曲调,嘴里叽里哇啦的不知在自言自语的说个什么。
何媗已习惯了跟着那老头儿走,周围多了一些血腥味儿。何媗低了头,就看地上到处是破碎的尸块,原本洁净的白雪已经被染成了黑红色。
借着那老人的灯光,何媗见那尸块中夹杂着历国的兵服,已破碎得不成样子。何媗是见惯血腥的,可不知为什么却怕了起来,似死的俱是她的血亲一样。何媗浑身颤抖个不停,几乎走不动路。那老人看得这些肉块,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又嘀咕了一段何媗听不太懂的话,然后一点点的翻检起来。翻到了那些被士兵贴身放的铜钱,那老头儿就嘿嘿一笑放在怀中。而后,那老头又翻了一些东西,得了好的东西,就塞进怀中。翻到那无用的就弃了。
这般挑挑拣拣的,何媗浑身的血液都凝了,似是猜到了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
这时果然见那老头儿拿出了一个荷包,何媗浑身僵硬的看着那老头儿自那荷包里翻出一块如枯树干样的物件。而后那老头就将那枯树根儿样的东西撇在了一边,只将那个精致的荷包收在怀中。
何媗自识得,那是味中药,名称是当归。
何媗也知道自己梦中的这地方是哪里,这该是雁霞关。何媗虽知这该只是她的梦,许醒时不会这样。但何媗仍是浑身僵硬的慢慢蹲了下来,抖着手想去捡那被老头儿扔弃掉的当归。
只是越是心急,何媗就越是捡不起来。所谓万箭穿心,许也不过如此。
何媗只能看着当初自己赠与何培旭的那味当归,混在不知属了谁的血肉中。
当归?旭儿你这又在何处?怎不归来?
何媗合了合眼睛,仰着头瘫坐在雪地中,嗓子中有了一丝甜腥。
燕霞关,她怎就忘了这个地方。北蛮不就是就这地方入关,屠灭了五座城池么。只那时守着燕霞关的是郭家的军队,只这世是刘翼与何培旭罢了。上一世燕霞关的郭家郡如何?许是全军覆没了吧。刘翼与何培旭均是早该不再存在这世上之人,这时被引到了那处,莫不是终究挣不过那命。
何媗这时隐约听得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说话声,听得声音熟悉的很。
似是芸儿在说话,何媗能听得她似乎焦急的提了褚时序的名字,而后又提到了玉荣。周围的一切复又散了,何媗一瞬间又回到了自己屋内,躺在了床上。原何媗没了力气,没了念想的,只仿佛混混沌沌的漂浮在一片黑暗中一样。待听了褚时序的名字,又勉强存了些力气。心道,若挣不过命去,她又何必重生。便是再如何,她也要搏上一搏。
待何媗迫着自己睁开了眼睛,就看芸儿小九等忙做一团,便是春燕也有了些慌乱神情。
春燕连忙过去,说道:“姑娘,已终于醒了,已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芸儿也皱眉说道:“府医说,是昨日玉荣带着姑娘在府中转了几圈儿,被冷风吹着了,着了风寒。”
何媗怔怔的看了芸儿与春燕一眼,突然将闷胸口的那口血吐了出来。而后,何媗又俯在床边吐了一大口血。芸儿与春燕俱愣在当场,只小九反应了过来,赶紧去扶着何媗。
何媗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边的血丝,强撑从床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心中只想着,要去燕霞关去救了何培旭,旁的一应不理,似是又坠入了另外一梦。
芸儿与春燕连忙说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何媗没再多说话,只木着一张脸,摆了摆手。便是小九慌张的想要给何媗披了一件外衣,何媗都似乎并无所觉,只穿着里衣就出了屋子。芸儿与春燕未敢再耽误,连忙备了件狐裘匆忙给何媗披上。何媗就只略披了狐裘,走到了外面。抓了一只马,便翻身上去,而后一甩马鞭就欲出府。旁人无人敢拦,无人能拦。
正待何媗骑了马欲出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