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她来沈府都这么多年了。
风吹得池水一皱,一记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安静。
“沈歌钦!”
樊姨娘手提着藕荷色衣衫的裙角,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瞧了一眼在她怀里睡着的乐漪,蓦地将乐漪抱过来,手轻抹了抹她被汗湿的额前碎发。
看着她的睡颜,樊姨娘脸色一瞬柔和了。
“樊姨娘。”婢女行礼。
樊姨娘先看了一眼沈歌钦,又狠狠剜了一眼乐漪的贴身婢女,脸色一变:“我不是说,要好好照顾乐漪吗?”
怎么能让她的乐漪和沈歌钦呆在一块?真晦气。
全府上下,谁都知道和沈歌钦沾上边,谁就倒霉。
闻言,贴身婢女身子一僵,连忙认错:“樊姨娘,不会有下次了。”
“还想有下次?”樊姨娘眉毛一挑,眸中有寒意。
等回去了,她再好好罚她!
贴身婢女不敢出声了。
她瞥了一眼婢女怀里的枣子,不由嗤笑:“不值钱的东西,还当个宝。”
衣袖一拂,掀翻婢女怀里抱的枣子,枣子落地的清脆声听得她心情倏然一悦。
“樊姨娘,你这是做什么?”沈歌钦目光落在地上的枣子上。
“我在帮你清掉这些碍事的枣儿。”说完,樊姨娘脸贴了贴乐漪的额头,让婢女先抱乐漪回去,她还有话要和沈歌钦说。
贴身婢女抱着乐漪先退下了,长长的廊桥唯剩她们二人。
樊姨娘抬脚一踢,一颗枣子就滚落进池水中,没有激起一丁点水花。
“少和我的乐漪来往,”樊姨娘开门见山,手指轻抚过盘发上的珠簪,摆起长辈训话的姿态,“乐漪是我的心头肉,我可不想她像你这般不受待见。”
一字一句,都像针扎在她的心上。
沈歌钦手轻握成拳,她不受待见,府里人都心知肚明,谁敢和她扯上关系。
樊姨娘往前踱了一步,盯着她轻蹙的眉头:“怎么,是我的实话不中听?”
见她不应声,樊姨娘更是得寸进尺:“你烧坏过脑子,从前的事不记得了,没人怪你,可你总不能忘了,你的出现,害死了谁吧。”
沈歌钦忽地警觉:“樊姨娘,这事在沈府是禁忌,任何人不得提起。”
樊姨娘嘴角轻勾起一道弧线:“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有别人。”
她凑近,仔细地打量着她,好似要在她脸上瞧出个窟窿:“沈歌钦,你会不会梦到沈夫人啊?”
沈歌钦慌了,不由往后退,背抵着柱。
“怕了?”樊姨娘很满意她现在的表情,怕就对了。
一个无父无母的远房亲戚,来府没多久,沈府的主家夫人就死了,难免让人不多想,还有沈府嫡小姐的位子,她也占了这么多年,要是她啊,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樊姨娘,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沈歌钦故作镇定。
“又不是我一人说,外头都是这么传的。”樊姨娘敛回视线,低头瞧了眼自个儿新染的蔻丹。
“外头传什么了?”沈歌钦身子绷直,“不过三人成虎罢了。”
“那你方才在怕什么?”樊姨娘逼近。
沈歌钦抿着唇,不作声。
“都说沈府主家夫人是被你害死的,你害死沈夫人还不够,还要将她女儿的位子抢了。”
“胡说!”沈歌钦眼眶泛红,迎上她的视线,“樊姨娘,沈府对背后嚼舌根的人可是重罚,你方才说的话敢在沈老爷的面前再说一遍吗?”
樊姨娘晲她一眼,她心里压着火呢:“别拿老爷压我!”
她身为沈府姨娘,身份低,就连下人都低看她一眼,她若不狠一点,沈府早没有她的立足之处了。
“沈歌钦,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和沈府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若论起来,你还不如我呢,我虽只是个姨娘,但和沈府有关系,你呢,也就同姓沈罢了。”
樊姨娘余光瞥见有婢女往这儿来了,忽地往地上一栽,边说边演:“歌钦,姨娘也是关心你,你怎么就不接受姨娘的真心呢。”
说完,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抽噎间隙还用袖子轻擦了擦眼角的泪。
演得真好,折子戏都没她演得这一出精彩。
沈歌钦嗤笑,她连碰都没碰她一下。
“艺坊出身,演得真好。”
艺坊两个字,戳中了樊姨娘的痛处。
樊姨娘也顾不得有婢女来了,站起身,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太过用力,她整个人都在抖。
“你和沈夫人还真像,知道如何让人不好过。”樊姨娘恶狠狠地瞪着她。
她出身低贱,最恨别人提起她的出身。
动静闹得大,婢女纷纷跑过来,有人扶住樊姨娘,有人站在沈歌钦的身侧,还有人麻溜地去向老夫人告状了。
“滚开!”樊姨娘一把推开察看沈歌钦脸上红印子的婢女,手揪着沈歌钦的绣领,恨不得将沈歌钦生吞活剥了。
沈歌钦眸中没有一点惧色,这一次,她占了上风,可她一点都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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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旁的婢女说,樊姨娘与歌钦小姐又起了冲突,梧桐急得连后厨的事都搁下了,在沈府寻了半圈,都没寻到小姐的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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