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有没有提起爹爹?”
沈复问来问去,也就这几个问题。孩子都会一一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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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提带我回去,却在锦州,以我相公自居,一口一个媳妇的叫我。
那一出官府介入之后,人人都知道,我那个休弃了我的丈夫,金陵城做大官的那一位,在酒楼里给我打下手。
端盘洗碗,他样样都干。
没生意的时候,他一身光鲜的华服杵在门口,逮着觉得合适的人,就问:“兄弟,吃饭么?”
没有人敢拒绝他。
我看着小明镜日日很欢快的,一会儿叫爹爹,一会儿叫娘亲,偶尔有一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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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吃饭时他在我身边坐下,用商量的口吻道:“我想辞官了。”
“哪里不如意?”
“金陵城离锦州太远,”他说,“我常常告假,皇上训了我几回。与其少来锦州,我不如把官辞了。”
我想了想,道:“你留在这里,我也不能给你名份。”
他在我身边沉默着,等我吃完了饭,他又跟着我走到厨房去,我下地窖检查,他也跟在我后面。
“沈大人,”我忍不住开了口,“回去吧,你可以少来几趟,半年来一次,孩子也不会忘记你是他爹。”
他习惯了我这样称呼他,我的拒绝反而让他更坚定了。
“这个官我辞定了。”
“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逼迫我跟你回去,那你错了。”我很不给他面子,有些时候不能让他抱有指望,“我喜欢锦州,也喜欢这个酒楼,我希望你过得好,但我不会为了你的仕途,牺牲我自己。”
“我没想过让你回去,看到你现在这样挺好的,不想你改变这个状态。”
他耸耸肩,道:“是我自己本身不太适合做官,德不配位。媳妇,我想赖着你,无名无份也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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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对沈复的厚待,超出了我的预料。
在得知缘由之后,皇上允他辞官,却让他做了锦州郡守。
于是他顺理成章的,驻扎在了锦州。
他做什么官都挺不像样的,身为郡守,他隔三差五的带锦州有钱有势的人物过来光顾酒楼。
我这酒楼扬名在外,只是他沈复成了我的活招牌。
这就挺没意思的。
他还兴冲冲对我说,想把帝后拉来酒楼里吃一顿,从此酒楼名气更响。
我嫌弃的对他说:“你能不能多花心思在你的官职上。”
“有些事务,要在酒桌上解决的,”他好几十岁的人了,还嬉皮笑脸,“媳妇儿把酒楼越开越大,我面上也有光。”
他这声媳妇越叫越顺口,脸皮越来越厚,外人都觉得我一定没被休弃,那都是谣言。
我开始会跟外人解释几句,真休弃了,后来也就懒得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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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星星八
酒楼是个人杂事非多的时候,沈复第二次给人脑瓜子开瓢时,我不在现场。
等我闻声跑过去,对方头上流着血,躺在地上昏死过去。沈复手里拿着一块砖,坐在那人身上,似乎仍不解气,又一下拍在身下人的头上。
这是把人往死里打。
如今都知道他是谁了,无人敢插手。
“沈复!”
我叫了一声,沈复扭头看见我的一霎,立刻回过神来,慌乱的扔掉砖头,避闪着我目光。
“媳妇儿,没什么事,冲动了。”他吩咐人赶紧把人抬出去,清理现场。
我没再问什么,就同他说:“下次别在这里打人,再打就别来了。”
“不打人,再也不打人了,”他满口答应,还跟我道歉,“媳妇儿,我错了。”
“我不是你媳妇。”
外头太吵,人也太多了,我有点头疼,便往酒楼里面走去。
其实我认出来了,那个被他打晕在地上的伤者,从前是住在师父隔壁家的,跟师父当街吵过架,爱到处说师父的坏话,说她勾三搭四水性杨花,后来搬走了。
沈复跟块牛皮糖似的跟在我身后,不停的说:“媳妇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别不理我。”
我有点烦躁,“你不要一心虚就觉得理亏,你为谁做了什么,跟我没有关系的。”
他巴巴的来拉我手,一脸愧意,“那个人满嘴喷粪,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控制不住。媳妇儿你就是生气了,你不高兴了。”
我觉得自己没有生气,我干嘛生气呢?只是现在不太想理他。我本来就不喜欢理他。
他的手被我打开之后,去地上捡起砖头,塞我手里,视死如归的说:
“你拿这个拍死我,怎么解气怎么来,就是你不要不高兴,我最怕你不高兴了。”
这个举止实在毫无意义,我跟他又不是天大的仇,非要打死他。
我对他说,“想我高兴一点,你就少出现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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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之人的媳妇凤娘,过来找我要赔偿,说是人给沈复一砖头拍死了,一家主力没有了,还有几个孩子要养。
她也不敢跟我硬来,就坐在我店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自己的不容易,还专挑了沈复不在的时辰。
我想了想,毕竟曾经是师父的邻居,师父跟这个凤娘是有往来的,相处还算和谐,我也不差这点,就拿了点钱塞给她。
凤娘看到钱,立马破涕为笑。
她把钱塞进兜里,把我拉到角落,神神秘秘跟我说:“你是个讲道理的,有些事得让你知道,你夫君这回是为另一个女人打的人,那女人先前是我邻居,你夫君跟她不清不楚很多年呐你知道么?那女人可不是个吃素的,你要小心点儿别被抢了男人。”
我笑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沈复早就把我休了,他的事儿跟我无关。不过你嘴里那个不吃素的女人是我师父,你男人那些不干不净的话换我听了,也会拿砖拍死他的。”
她愣了一下,直勾勾的打量了我一会儿,灰溜溜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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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人他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真正放下,只是平时藏得很好。
我也不想去因此困扰,他心底里最爱的人是谁,早已无关紧要了。
他仍日日来我酒楼里,费尽心思的讨好小明镜。
小明镜捧着一个大琉璃瓶来给我:“娘亲,这是爹爹做的,爹爹送给你。”
我打开,看到里面是许许多多叶子折成的星星,一颗又一颗,大概有几百颗,塞满了琉璃瓶。
小明镜眨着大眼睛对我说:“爹爹说他跟宝宝一样,只喜欢星星。”
我亲了亲孩子,摸着他的小脸儿,对他说:“娘亲也很感谢他,让娘亲拥有了宝宝。”
小明镜奶声奶气的说:“爹爹想娶娘亲。”
“你爹爹说的?”
“嗯!”
我说:“可是娘亲不想嫁人呢。”
小明镜跑去给站在几步开外的沈复回话。
沈复听了,并没有泄气,“爹爹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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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崔先生一病不起的消息,我带上东西去看望,还问了沈复一句,要不要一起去。
他很果断的告诉我,他不去。
我就也没有多说,让他照顾下儿子,我自己去看望。
崔先生身子骨不太好,病的这么重却是头一次,大夫会未必会挺过去,最好备下后事冲喜。
师父在他床上喂他喝药,是一脸轻松的,仿佛知道一切会好起来。
可到了院子里,她就有些撑不住。
“一辈子原来也很短,”她说,“但我相信不会到这就结束了。”
“会好起来的。”我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我在这时候,问了她一个很愚蠢的问题:“如果崔先生不行了,师父会接受沈复吗?”
她摇头,很确定的告诉我:“即使从来没有崔宽,我也不会跟沈复在一起。有些人过去了,也就是过去了。”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那个叫佑启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但是,我真的很羡慕师父。
“师父,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一个崔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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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院子,我看到蹲在门口墙边的沈复。
他手里拎了不少东西。
他看见我,有一些不知所措,“我想来想去,认识那么多年,是该过来看看……但是我又不方便一个人过来,所以跟在了你后面。”
“哦。”
“我……都听见了。”他说。
我想了想,大概是师父说的,即使没有崔先生也不会跟他在一起,于是宽慰他道:“别难过,你们至少有过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