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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二次晕倒是在两个月之后。
沈复跟我发了很大的脾气。
我没有见过他这样失控的样子。
他拍桌子,砸茶碗,大声的质问我:“你到底要怎么样!你说啊!名字也改了!你还有哪里不顺心的你都说出来啊!”
“你说啊!”
“你说出来!”
太医告诉他,我是久郁成疾,再这样下去,恐病入膏肓,回天乏术。
他疯了一般跟我生气,直到孩子被吓得嚎啕大哭起来,他才消停,在我面前红了眼睛。
“我对你不够好吗,你怎么还是不高兴,我求求你,你告诉我要怎么做啊。”
我好像什么都不需要他做,他已经做到他能做到的全部。
而我只能对他很愧疚的一笑,“对不起,我也尽力了,我不想死的。”
他整个人仿佛垮了,在我身边发呆发了一日。
最后小心翼翼的问我:“我把母亲从锦州接过来,让她陪陪你,可好?”
我摇摇头。
他又问:“那你喜欢做什么?”
瞧,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他对我体贴入微,却不知我喜欢做什么。
我从前喜欢放风筝,喜欢摘花撕下花瓣撒到河里,喜欢扑蝴蝶,斗蛐蛐。
我喜欢的,好像都是春天的事。
可现在,已经入秋了。
我迟迟答不上来,他继续问:“阿星,重来一回,你一定不会喜欢我了对吗,你也后悔认识我了。”
也。
这个字就挺灵性的。
另一个后悔认识他的人,是谁呢。
“没有后悔。”我语重心长的对他说,“男人四十也不算老,如果你再遇见好姑娘,一定要好好把握,别再惦记着过去了,无论师父还是我。”
他是逃出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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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复在三天后回来的,他衣服还是三天前的那件,身上酒味浓得厉害。
我就张罗着让下人在浴桶里放水,亲手帮他宽衣。
这个男人醉醺醺得跟我说:“阿星,可我后悔认识你了。”
我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替他脱下最后一件衣服,试了下水温,便扶着他进浴桶。
他抓住我手臂,不让我走,说出的话却是:
“你走吧,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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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他不会让我走,也不会让我带走孩子,我想错了,他给孩子和我准备了丰厚的东西,还有一封休书,然后送我们上马车。
孩子跟他招手:“爹爹我走了!”这时候孩子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话了。
他抱了抱孩子,道:“你要孝顺娘亲,不要惹她生气。”
孩子听不太懂,眨了眨那双像极了父亲的眼睛,然后郑重点头。
车帘放下,我抱着孩子,问他:“你知道爹爹是什么意思吗?”
他点头,表示他明白:“爹爹要娘亲开心!”
我抱着宝宝大哭一场,心里却随着越驶越远的马车轻松了起来。像是尘封已久的酒坛被拿了出来,把面上的灰尘吹去了,终于得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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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亲日日对我唉声叹气的,明明是沈复休了我,父亲还责怪我。
“一定是你做错了什么,他对你还不够好,你真是被惯坏了。”
世人都说沈复宠妻如命,也只有师父和崔先生知道,他对我究竟是怎样,我又受了怎样的折磨。
几日后,师父登门来看我,我以为她是来安慰我的,可是她一开口,竟然是同我说:“阿星,沈复来了锦州。”
果然,锦州他还是要来的,还是要见师父。
但我心里已经没有多大波澜,笑着对师父说:“他爱了你二十多年,这样痴心的人居然是存在的。”
师父摇摇头,“他想我替他解释,他没有放不下我,这几年也是一面都没有见我,也正是如此,周岁宴我才会去。周岁宴那天,你晕过去,我骂了他。他对我说,也许老天让他重活一回,是为了让他拥有星星的。所以这一次,他是真的想好好对你。只是佑启依然是他的遗憾,他用最不应该的方式去弥补这个遗憾,是他的错,他也认识到错了。他希望你打开心结,原谅他。”
我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如果师父来当说客,大可不必,他已经给了我休书,我如今的日子也很安逸,不想再改变什么。”
师父跟我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拥抱我一下,离开了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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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星星七
师父走后,大概是把话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沈复听。
他来找我,对我说:“我从来没有打算抛妻弃子,我没有那么混账。”
说什么我都不想听。
“我有休书,你最好别再来打扰我。”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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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整日在耳边唠叨,我烦不胜烦,拿着沈复给的钱另外买了个宅院,还盘了个酒楼作为营生,打发些时间。
人忙了起来,竟然身子骨也强了,不再整日有气无力的。
虽然总有那么些闲言碎语,不小心就被我听见了。
“还真别说,嫁给高官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休弃回家,开个酒楼做老板娘?”
“那些人哪是这么容易被高攀的,还不是看中她那点姿色,孩子一生,相貌没那么好了,也睡腻了,立马扫地出门!”
“连孩子都被赶出来,那种人家,到底是不缺孩子!”
我接过小二手里的菜,亲自给端过去。
他们见我过来,立马停止高谈阔论。
我笑着给他们上菜,还问他们要不要再来两壶酒。
一转身,他们又开始讨论:“这娘们姿色确实好,怪不得能被看上。”
“去上一下?有点兴趣了。这娘们滋味应该不错。”
听到这一声,我有点恶寒,忍不住想把他们这桌人赶出去。
砰——
一声闷响,我回头看,那个说要尝尝我滋味的男人头上被酒坛开了瓢,沈复站在那里,脸色沉冷。
“糙!你他妈的!”
那桌人逮着沈复蜂拥而上,我让小二赶紧去报官,自己拼命挤进去,挨了不少拳头,抱住了他。
他翻了个身,把我护在身下,用他的身躯去承受拳打脚踢。
“爹!娘!”小明镜在那里哭着跳着,撕心裂肺的哭喊。
店里伙计们终于拉开疯狂殴打的这群人。
我扶着沈复起来,他一口血吐在我胸前,又伸手来给我擦。
我埋汰他,“傻不傻,单枪匹马就敢打人。”
“他们侮辱你,我媳妇,他们也配肖想,”他整个人挂在我肩上,咬牙切齿的说:“你的武功呢,你在武馆里学了个什么?你师父在,他们早死干净了。”
谁是他媳妇?尽瞎喊。
我确实不如师父,我也知道。
他说完那句话,自己愣住,然后紧张兮兮的对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急你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没有拿你跟她比较。”
“哦。”
“你才是我媳妇,哪里都好,”他慌乱的哄我,“你扑在我身上挡拳头的时候,我宁可他们打死我,也不要你替我挡。媳妇,疼不疼?”
我甩开他要卷起我袖子的手,“沈大人,放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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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太爷那腰弯得跟桥坡似的,一个劲给沈复道歉,还把闹事的都捆了起来。
“大人!是他先拿酒坛子砸人的!”那个头被开瓢的家伙不服。
“没砸死你就是你命大!”县太爷面对他们,立刻换了另一幅面孔,“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左丞沈大人!”
那群人同时愣住,不可思议的震惊的看向沈复。
沈复抬起流血的手臂在我面前,几十岁的人了,可怜兮兮的说:“媳妇,痛,呼呼。”
我别开脸,没理他。
谷-
我从来没有拒绝沈复光顾我的酒楼,每次他来,小明镜就会很开心,围着他转,他也会趁我不注意,就把小明镜抱在怀里,问孩子:
“娘亲这些天高兴不高兴呀?”
“有没有惹娘亲生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