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贴在何畏身后,脑袋还是人的脑袋,那张脸却已经完全凶态毕露。他把头架在何畏肩上,红通通的眼贪婪又凶猛,嘴角还挂着一串的涎水。
被野兽盯着的感觉让他毛骨悚然,何畏情不自禁骂了句脏话,随即将身子朝旁边扶手撞去。
常龙一下子跳了下去,动作灵活。
何畏也看清楚了面前怪物的全貌。这是只绿色的蜥蜴,此刻被甩开,正四脚抓在不远处扶手杆儿上伸头阴恻恻地盯着自己。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没等何畏说完完,僵持不动的常龙再次吐着粉色的长舌朝自己扑过来。
窄小的楼梯留给何畏的活动范围实在有限,何畏余光一瞟,发现自己侧后方有道半掩的铁门,估计是直通对面对面四楼的走廊,他缓缓向下挪动步子,等到那只蜥蜴也跟着他的动作往下移的时候突然一个闪身钻进了铁门里,然后迅速抵住门插上了插销。
常龙仍不死心地撞着门,震得何畏头晕目眩。他腾出手拿手机照了一圈,发现这一排走廊上堆着废弃不用的家具电器和桌椅板凳之类。
何畏拖来一张半人高的书桌顶在门后,又在书桌上码了好几件重型家具,连惊带吓让他一直高度紧张,此时把门顶住了,才后知后觉的冒出一身冷汗来。
手机电量还剩百分之八,何畏想打个电话报警,但试了七八回都拨不通,而且一格信号没有,信息也发不出去。
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何畏将视线投向天桥对面的那座大楼。
不管刚才那个男人是什么来路,至少是个活人。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如果遇到那怪物应该也能有点反击之力。
这么想着,何畏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沿着墙壁走着。
铜制的门牌号挂在门上摇摇欲坠,何畏抹掉面前的蛛网,伸手一推,门就这么开了。屋内的陈设果然很旧,一张木板床,一个嵌着一张铜镜的梳妆台,梳妆台上还有几个巴掌大小的首饰盒,上面蒙着乌漆麻黑的尘,年头恐怕比何畏还要来得久。
何畏拿着手机四处绕了一圈,没发现半个人影。他正要出门找找那个男人的下落,房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道脚步声。
咚咚咚
敲击地面时显得尤为笨重,不像是刚才那个男人会发出的动静,何畏蹑手蹑脚蹲到门后附耳过去,想听听看外面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可当那个人一开口的时候,何畏又被吓了一个激灵。
周游,你在哪里?不要躲着不见我你在哪里?
是个女人,声音带着哭腔,回荡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每一个词句都被回音碾得稀碎,还不时伴随着一阵敲门声。
女人显然是从右侧一间间敲过来的,因为那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是由远及近,逐渐逼近何畏这边的。
现在近十一点,这是栋没人居住的废弃楼房,饶是何畏再怎么做心理建设,他也不能让自己相信外头这个是人!
耳边的咚咚声越来越近,女人的每一声哀嚎都听的何畏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何畏在这渐渐逼近的恐惧中感受点荒谬出来。
这都是什么事啊!今晚从遇到那个司机开始,每一个家伙都不对劲!
砰
隔壁房间的门已经关上了,笨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往他所在的房间来,最后在门前停住。
一想到自己和外头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正隔着一块门板对峙,何畏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心脏跳得快要蹦出胸膛去。
女人没立即敲门,焦灼的对峙逼的何畏冷汗直冒,他只能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露出半点动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开始移动。像是直接跳过何畏往第二间房间去了。
何畏头抵着门板,虚脱般的滑坐在了地板上。然而楼道里半天都没有动静,何畏缓了缓心跳,小心翼翼把眼睛贴向门板上留出来的猫眼
饶是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一双全是眼白的眼猛地怼过来时还是把他吓得忍不住倒退几步。那悲切的哭声顿时转为撕心裂肺的呐喊,整条走廊都淹没在让人寒毛倒竖的喊叫声中。
何畏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差点吓得咬破自己的舌头。
咯咯咯门外的人突然笑了,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周游,你还我的腿来!
猫眼里,女人倒退了几步。
何畏看清了她的模样,长发乱七八糟散在身前,长发间隙中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门板,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不知道比一些劣质的恐怖片要逼真多少。
但最让何畏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的,还是这个女人的下半身。
刚刚他就觉得脚步声有些怪异,不像走路会发出的动静,倒像重物一下下撞在地板上。眼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声响。
因为女人只剩了一条腿。
周游!一声尖利的喊叫后,何畏面前的门便开始颤动。这建筑年久失修,门更是个花架子,只被撞了那么几下,里头的锁鞘就已经露出要散架的趋势来。上面的螺丝一颗颗崩开,何畏焦急地四处环顾,可整个房内根本找不到能推过来顶一阵子的东西。
要么不行,他还得靠自己这条腿创造财富呢。何畏脑海中划过的方案接连被他否定。他清了清嗓子,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木板门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被女人似乎拼尽全力的冲击撞得支离破碎,何畏实在撑不住了,往后猛地跳开,木门就这样砰一声撞在墙壁上,变成了一地的木头渣子。
女人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把血淋淋的旧斧头,嘻嘻嘻笑着往里跳来。月光照着她煞白的脸,让何畏看清了她脸上扭曲的笑意。
在女人穿过门板的时候,何畏不顾浑身炸起来的鸡皮疙瘩立刻钻到了楼道里,对着面露凶相的女鬼做出了一个复杂的的手势,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一长串的经文从何畏口中吟诵出来,他说的又快又急,可偏偏咬字清晰。每一个音符吐出的时候都让女鬼迟滞的步伐变得更加缓慢。
何畏一边挪动身子一边紧紧盯着面前的女鬼。曲调不像是庙里道士念得的经文,反而更像是一首来自很久以前的山歌。沉静如水的声音在狭窄的走廊里回响着,往复交叠中竟然逐渐变得雄浑有力。
可是就算何畏再怎么减慢那个女鬼的速度,对方好像铁了心似的把何畏当做那个人。眼看着那女鬼的斧头就要划破自己的胸膛,斧头带起来的风甚至已经擦过何畏的耳畔。
这回不是真的要完蛋了吧!
何畏死死的闭上眼,胸前乍现出晃眼光芒,惹得女鬼捂住脸尖叫起来,刺得人耳膜发疼。而那斧头在接触到光华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碎成了一地粉末。
还不过来!男人清冷的声音传来,何畏壮着胆子缓缓睁开被冷汗糊满的双眼,女鬼此刻距离他只不过一尺之遥,脸上浮现出蜘蛛网一样的血色纹路来。
经文刚一停止吟诵,被圈在原地的女鬼就再一次抬起手来,整个楼道顿时被一片黑暗包裹。
还我腿来!!!
何畏立刻连滚带爬的跑到了男人身边,冷汗后之后觉的浸湿了他的衣服。
月光下,一身黑衣的男人拎着银色手提箱,与那女鬼面面相觑,换个背景恐怕就是时尚杂志的封面了。
哪怕身为同性,何畏也觉得这人是帅的。他摘了口罩,露出了硬朗的五官,鼻峰挺立,双眼即使在黑暗中也透着星芒般的神采。身高腿长,傲骨如刀,是一个再好不过的衣架子,但表情太冷,生生把一张毫无缺陷的脸摆出了生人勿近的样子。
你能搞定她?何畏忍不住小声问道。
黑衣男人眼中划过了一丝怪异神情,你不能?
何畏顿时一阵无语,那你上来做什么?
听歌。
女鬼似乎被二人的态度激怒,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在这片黑暗中她终于找回主场来,速度不知比刚刚快了多少。
何畏的求生欲瞬间爆棚,拉着黑衣男人飞速跑了起来,还不忘催促道,你就没点什么办法?不做点为民除害的事对得起你这身离谱的打扮吗??
黑暗中看不见男人的神情,只听他道,显瘦。
何畏一口气哽在喉头,话也不说了闷着头往前冲。也不知道他究竟跑了多久,身后咚咚的声响消失不见,可两侧的墙壁却渗出来血一样的颜色,黏糊糊的,逐渐向两个人脚下逼近。
别跑了。黑衣男人一把抓住何畏的衣领,冷声说道。
何畏这才停了下来,脚下的血色与黑暗交织,光是看上一眼都让人觉得憋闷的喘不上气来。
你想想办法啊!
刚才你不是把那个女鬼的斧头弹开了吗?要不再试试。
何畏摸了摸胸口仍然发烫的玉符,还来不及感叹自己爷爷总算干了一件靠谱的事,那女鬼的头颅就从黑暗中冒了出来,血珠沿着女鬼的下颌低落,和何畏他们脚下的血涂混合在一起,她温柔的叫着,周游
我不是周游!何畏气急败坏的吼了一句,反正死到临头了,他也不怕再把这个鬼得罪的更狠一些。
周游女鬼倏忽间又不见了,两人下意识背靠着背,同样属于人类的心跳声让何畏勉强镇定下来。
那是我爷爷给我的护身符,看起来只有鬼碰到我的时候才有用,要不然我也不会被她逼到这里
哦?黑衣男人在何畏看不到的地方目光一凛,沉吟片刻,建议道,我有个主意,就是危险了点儿。
再危险能有这大姐危险吗?何畏叫嚷着,脸上的神情却不似刚才那样慌乱,反而像是在戒备身后的人,晶亮的眼珠瞟过地面。
血色蔓延,留给他们二人的空间越来越少。漆黑侵蚀,何畏几乎无法看清眼前不到一米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那就贴身肉搏好了。黑衣男人无声的笑了笑,他的手指拂过摇晃不止的手提箱,让它重归安静。
你要?何畏还没弄清身后男人的意思,就看到浓稠的漆黑中一双令人头皮发麻的浑白眼眸出现,随后,一股强大的力道从何畏背后传来,让他直接跌了出去。
你他妈!!何畏忍不住大骂出声,面前的女鬼每一根头发丝都在何畏的眼中变得清晰可见。就算他的运动神经再发达也没办法在被人推出去的0.01秒内拒绝与面前的女鬼深情相拥。
即使何畏已经尽力的错开了身体,但面前的女鬼实在对他热情似火,不管不顾的扑了上来。
啊!一道刺目的白光划破了浓稠的黑暗,女鬼脸上的狰狞逐渐消退,露出原本干净漂亮的脸蛋来。
在看到何畏和他背后的男人是流露出来的却是属于人类的脆弱,对不起
月色终于撒了进来,银白色的光华顷刻间铺满了逼仄的走廊。
何畏狂乱的心跳在女鬼的身影在月光下如烟消散的时候慢慢恢复平静,他抚摸着胸口烫的吓人的玉符,眉头紧蹙。
黑衣男人丝毫没有因为那句道歉而动容,反而转过身来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何畏,缓缓说道,你考不考虑换个工作,收入绝对可观。
何畏笑着回头:很感谢您,但我还是想进娱乐圈。
黑衣男人皱眉,娱乐圈有什么好的?
有钱呀。
黑衣男人不想继续这种没有意义的对话,而是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卡片递过去。
白底烫金字,是张名片。
黑衣男人说:虽然我不能理解你的梦想。但巧的是,我这儿确实有份娱乐圈工作。你不妨考虑一下。
何畏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见名片上写着一排金色小楷。
发财男团,队长兼主舞,叶隐棠。
第3章
这一晚的奇妙经历几乎掏空了何畏的身体,何畏的梦里都还是那个女鬼和蜥蜴精交替追着他的样子。半梦半醒间,他有些后悔没告诉叶隐棠隔壁楼上还有一只大蜥蜴的事情。可那个男人的脸在何畏的梦里不甚清晰,甚至渐渐变得模糊。
烦死了何畏这一夜睡得不太踏实,直到好友谭松来敲他公寓的门,他才带着一对黑眼圈从床上爬了下来。
两人开了瓶酒,在何畏家客厅开始涮火锅。直到袅袅的热气慢慢升腾起来,何畏才后知后觉地捏了捏自己的脸,确定了自己此刻不是在做梦。
我看你今天心不在焉的,遇到什么事儿了?谭松一边下着肥牛,头也不抬的问道。他是何畏发小,毕业后在殡仪馆工作,虽然工作单位很阴间,但好歹算个事业编,工资待遇很稳定。
何畏摇摇头,对昨晚的诡异事件避而不谈,只是含糊道:昨晚我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
什么样的梦,有35C吗?
何畏直接在桌子下给他来了一脚,气笑了,没有35C,倒是有个独腿的女鬼你要不要?
晦气!谭松呸了声,脸色也染上几分晦暗。
何畏一看谭松的表情,也皱起眉头,搁下筷子问道: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事?
谭松抬起眼,端起啤酒喝了一大口,把啤酒罐子捏的咔啦咔啦直响,我们殡仪馆,闹鬼了。
何畏脑袋一嗡,一股不祥的预感慢悠悠的将他包围,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谭松顿时弓着腰凑到了何畏耳边,压声儿说道:这事真的邪乎得很。好像是上个月开始吧,每天到晚上一两点的样子,焚化炉那儿就有人在哭!
你没听错吧?何畏记得他们殡仪馆的位置在郊外山脚下,四周绿植覆盖面积大,有可能是半夜起风的声响。
不骗你!谭松急了,我本来也不信,后来有一天轮到我值班,我也听见了!我敢确定不是什么其他的声音,我在殡仪馆待了三年,天天有家属哭闹,这人哭的声音我还能分辨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