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陈一澜接了电话。
汪茹那边静默了几秒, 说,“你教练给我们打电话了,我们医院走不开。”
“我知道。”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汪茹不太支持他游泳,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是很少给他打电话,或许是因为缺乏沟通, 或许是因为她们急诊科太忙了。
陈建平更是如此,陈建平本来就在省队带运动员,看看耿爱国就知道,耿爱国也是过年都不回家的人, 他们打起比赛来的时候, 所有的教练比他们还忙碌。
上回陈建平高血压性心脏病, 听耿爱国提了几句, 陈建平休息了没多久就回了省队, 怕他的队员换教练不适应,听说带着药就直接回了。
“你好好游吧。”
陈一澜握着手机, 以为这段对话又无疾而终的时候, 汪茹开口了。
“你好好游吧, 你都游了十八年了, 这应该是你最喜欢的事情。”
汪茹已经很久没跟他好好说过话了,这句话说的很快。
有些抱歉也没有说出口,算是迟来的支持吗?
陈一澜有些沉默。
“我说几句。”手机忽然被拿走, 窸窸窣窣的,然后传来了陈建平的声音。
“你好好训练,拿不拿金牌都没关系,重在参与,就算你不是奥运冠军,你也有十八枚金牌了,我儿子就是最棒的!”
陈建平说这话的时候,比他还别扭,说完就要匆匆结束,“好好听耿教的话!”
“知道了。”
陈一澜低低应了一句。
以前比赛,会羡慕唐子甄的父母总是来训练基地看他,会羡慕张文博的父母每天晚上都打来电话。
安东的父母也是,有时候会买票来看安东的比赛。
可是他的父母没有过,汪茹工作太忙了,陈建平又在带省队,有时候即便是在比赛上见到了,陈建平也在指导他的队员。
他也是个好教练。
可他们也是他的父母,迟来的支持,总比没有好多了。
陈一澜的满足点挺低的。
-
临走那天,温初柠已经上班了。
他们坐车去机场,收拾了不少行李,陈一澜把自己的行李放到车上,似乎犹豫了一秒。
机票是在三个小时后的。
决定上来的那一瞬间,陈一澜直接跟耿爱国说了一句。
耿爱国一瞪眼,“你干嘛去?!”
“我一会直接去机场,坐地铁过去。”
“你怎么过去?”耿爱国说,“这都几点了?”
“我跑过去。”
“……陈一澜你就是个恋爱脑!”耿教练大骂,“你快去,要是给我晚了飞机我扒你皮!”
陈一澜笑一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
张文博目瞪口呆,“教练,他真谈恋爱了?咱们队里不是不能谈恋爱吗?”
“你什么时候有个认识了十八年的青梅竹马再说这话。”安东搭着他的肩膀,把人勾回来。
“我可没准他谈,他偷摸谈的,张文博你少给我胡思乱想,你谈恋爱就给我滚出国家队!”耿爱国气的不行。
“教练你区别对待啊!”
陈一澜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挺适合跑三千的,一个三千,两个三千,三个三千……
从训练基地跑到高林,好像也差不多七八公里。
那年十七岁,跑过去有点费力,这年陈一澜已经即将二十五岁了,耐力比以前更好。
温初柠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手里一震动,旁边的邓思君就看向她。
“我先出去一下,思君姐。”
“好,去吧。”
温初柠拿着手机,猫着腰从会议室里出去。
“温初柠,”他的呼吸不太稳,“出来,楼下。”
“好。”
温初柠出来,电梯还没有下来,她有点儿等不及,顺着楼梯一路小跑下去。
他跑了八公里,温初柠从二十多楼一路跑下来。
陈一澜站在大厅里,怀中一大束白色的风信子。
温初柠跑下去,陈一澜稳稳地抱住她。
“等我回来。”
“我等你。”
异口同声。
两人都喘息着,视线相撞,她弯起眼睛笑了,陈一澜低头吻了她一下。
“跑下来的?”
“你不也是跑着过来的。”
因为是你,因为是来见你。
当我们相爱时,分别与爱,并不相悖。
陈一澜时间有点紧,只能短暂地来见她一面就要去机场。
温初柠抱着那一束风信子站在原地看着他出去,男人的背影颀长,被午后的暖阳镀着浅光。
这十八年,无数次的分别,可真的好奇妙,每一次分别的模样,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一定会回来。
这是他们的约定,他每一次都做到了。
陈一澜,后年见。
-
温初柠二十五岁这一年,跟陈一澜的联系少了很多,但他有空时就会给她发很多东西。
他们这一年,在美国洛杉矶和圣地亚哥集训,他发过来的照片,是安东拍的,陈一澜的身形好像更为劲瘦。
眉眼一如既往的立体而清俊。
陈一澜还随队里进行了一次短暂的高原春训,仍然是在昆明,他们几个人身体素质好,没什么高原反应,有时候晚上几个人出去走走的时候,路过一个花材市场。
陈一澜看过去,看到花店里摆着的一瓶铃兰花。
马路上空荡荡,他无端想起那天的老街,温初柠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束铃兰花。
只是想到她,就觉得好像多了些坚持下去的勇气。
昆明是个浪漫的城市,总有些人在马路的一角驻唱。
“我偶像的歌!”张文博先停住了脚步。
“你偶像谁啊?”
“周杰伦啊,你没听过吗?我是如此相信!”张文博拽着他俩停住脚步。
在人行道的一侧,有个男人站在那,手里抱着吉他忘我地唱——
为我守候的人是你,给了我坚定的信心。
我是如此相信,在背后支撑的是你。
陈一澜笑了,“你俩先看,我打个电话去。”
“行。”
张文博拉着安东站在旁边看人唱歌。
陈一澜给温初柠打了一通电话。
温初柠接的很快,声音有点期待,“陈一澜!好巧啊,我刚刚还在想你呢!”
“我也是。”听到她的声音,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下来。
昆明今天天气好,万里无云,月光皎洁。
“陈一澜,还有,一年多点儿,四百多天。”温初柠说,“我等你回来呀。”
陈一澜笑了。
-
温初柠常常跟着邓思君出差,准备着一次次的口译。
奥运会那年,温初柠二十六岁,她有点逃避,第一次紧张到不敢关注奥运会。
甚至都不敢打扰陈一澜。
当时她有看到网络上的一些言论,因为很多泳坛老将的退役,现在的游泳队里甚至没什么夺金点,只有媒体预测本次奖牌应该出在女子游泳队,有人预测张文博应该可以拿到银牌。
但没几个人提及陈一澜,因为他禁赛的那一年没有成绩,第二年的比赛也参加的很少。
温初柠特别不忍心看到那些言论。
唯有一次次的点开他的对话框,犹豫着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奥运的游泳项目还有最后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