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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翎钧手里接了,那份重新誊抄过的城图,沈鸿雪的眉头,便不自觉的拧紧了起来。
    这些明确标明了,不该采买的铺子里,有三间,已经被他买下,其中,因“道路过于拥堵,而无法留下客人”的,占了两处。
    “这条路,为何拥堵?”
    “拥堵的时间,一般在什么时候?”
    沈鸿雪并不知道这张城图,非翎钧所画。
    他抿了下唇瓣,仔细地观察过了这两间铺子周围的环境之后,疑惑,便比未看时,更浓重了起来。
    道路四通八达。
    而且,也并没有哪一条,是比旁处的路,更狭窄一些的,着实让人想不出,拥堵的理由。
    受柳轻心授意,在沈鸿雪面前,翎钧依旧是装出了一副大病初愈模样。
    毕竟,顾落尘的伤,仍需悉心调养数月,才能真正恢复至“无恙”,在那之前,他,都需要当他的“屏障”,以护他周全。
    盯着沈鸿雪指的那间铺子,左右前后看了三遍,翎钧才算是有了成竹在胸,他伸出右手食指,指着那铺子旁边的街道,给沈鸿雪解释了起来。
    “除了一些特别的日子,燕京只开青龙门和朱雀门。”
    “这条路,是连通青龙门和西市的必经之路。”
    “住在城东近郊的平民,会于清晨进城,经由这条路,去往西市,售卖自家产出的果蔬,临近晌午,于售卖完货品后,再经由这条路,各自返家。”
    “而这条路,则是连通朱雀门和西市的必经之路。”
    “住在城南近郊的平民,会于晌午进城,售卖蚕丝,皮货和牲畜,于傍晚时候,经由这条路,各自返家。”
    “而且,除了物市,城西还有人市。”
    “诸多生活在城里,想给自己谋份营生的人,也会经由这条路,去往西市。”
    说到这里,翎钧稍稍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了一言不发,盯着城图陷入沉思的沈鸿雪。
    他是大明朝的三皇子。
    亦是控制了西北至中原,三分之二商路,令沿路劫匪都闻风丧胆的“铁血商人”。
    论经商天分,他并不输沈鸿雪。
    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是运气不够好,没能有一个足够开明的长辈,对他指点提携。
    “事情,或许不至于像你认为的那么不好。”
    沉思片刻,沈鸿雪的眸子,突然亮了一下。
    他唇角含笑的抬头,看向坐在与他一桌之隔处的翎钧,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的,敲了敲那张城图。
    “怎么说?”
    许是叛逆心理使然,对经营商业这事儿,翎钧始终保持着,让隆庆皇帝头疼的热情。
    他抿了下唇瓣,把目光重又落到,他亲手描出来的那张城图上面,细细的观察起了那两处,已经被沈鸿雪买下,却因交通不畅,而存了经营为难的铺子。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达者为师。
    虽然,年幼时,几未得隆庆皇帝这当父亲的教化,翎钧却在姜老将军的言传身教下,比他的其他兄弟姐妹,更懂得尊师重道和礼义廉耻。
    “祸兮福所倚。”
    沈鸿雪笑着伸手,指了指店铺旁边的那条,通往西市的街道,然后,又点了点,与铺子连接的另外两间铺子。
    “我打算,把另外这两间铺子也买下来,与这间铺子打通。”
    “这边儿,使人转司从农户手里,采购果蔬,肉食等每日都有大量进出的货品,就地挑择捆扎后,送到这边分类摆放。”
    “货物就物论价,良莠分价以售。”
    “联络城中客栈酒肆,富庶人家,名门世家,送货至门。”
    “每日傍晚,将未余胜货品折价抛售,清空铺面冗余,以便次日继续。”
    “铺子里只放两个掌柜和几个理货清点的伙计,其余人手,皆雇佣散工,以出力多少记酬。”
    寻常百姓求的,无非是货物售尽,日有所得。
    若能使他们,将平常时候,忙碌整日,也未必能悉数出手的产出,只去一个地方,就悉数清空,节余下大半天光阴,去再从事一份儿记劳得酬的活计,翎钧相信,哪怕,沈鸿雪给出的价格,是略低于市价的,也多的是人愿意。
    再说各家府邸,那些需每日采购果蔬肉类的。
    专司采购的人,本需清晨出门,游走于各处集市,以讨价还价,谋求更多“油水”,若遇上主子矫情,又得宠爱的,就更是能让其为了买某样食材,而跑断了腿,还未必能讨得了好。
    倘沈鸿雪能拢住这些人,那便等同于,省了这些人的“麻烦”的同时,又稳定了,每天的货物出路,妥妥儿的一劳永逸。
    一个这样日进斗金的生意,必须得有绝对强硬的人,给这铺子撑腰,而三皇子府,咳,确切的说,是他朱翎钧的“煞星”之名,刚刚好,合适被填在这个位置。
    这铺子,是柳轻心的嫁妆。
    俗话说的好,不看僧面看佛面。
    就算,那些活在燕京里的世家名门,不打算给沈家便利,也得看在他朱翎钧的面子上,不敢把刁难,摆到明面儿上来,更有甚者,还会为了跟三皇子府扯上些许利益关系,而主动找上门来,定下“合作事宜”。
    许久之前,他的父皇,隆庆皇帝,曾郑重至极的,教训过他这个,初来燕京,因不擅人情世故而吃了大亏的儿子。
    他记得很清楚。
    彼时,隆庆皇帝跟他说的是,这世上,从不存在绝对的忠诚,想活下去,好好儿的活下去,就得学会,让自己有价值活下去,让自己成为足够多人,不敢,不能,也不愿舍弃的人。
    除弊,敛财,拢人心。
    说是“一石三鸟”,都有些委屈了沈鸿雪都这番好谋划。
    沈鸿雪真的是个商业天才,让他自叹弗如,也真的是,在真心实意的,帮柳轻心,于燕京站稳脚跟。
    虽然,沈鸿雪连他也算计了进去,可他却半点儿,都不觉生气。
    他看得出,沈鸿雪这般谋划,是个将柳轻心,跟他更紧密的绑在一起,以防他,对柳轻心始乱终弃的阳谋,可他……啧,这于旁人,许是会带了逼迫之意的“砒霜”,于他,根本就是,求之尚恐难得的“蜜糖”,他谢沈鸿雪,还来不及,怎可能犹豫纠结!
    “晚些时候,我让人给你拿些钱去。”
    “这里,因不利经营,商铺都便宜的厉害,之前,轻心把一些零钱,放在我这里保管,利钱,该是够把这一排铺子,都买下来。”
    “助纣为虐”这种事儿,翎钧一向干得“溜到”。
    他笑着伸手,拍了拍沈鸿雪的肩膀,跟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觉得,蚕丝之类,也可以收购,回头,再雇些织工绣娘回来,让我这儿的织工绣娘指点教训,收益,应也不俗。”
    当然,他不会跟沈鸿雪告诉,柳轻心是在他这里“存了多少钱”,更不会告诉沈鸿雪,他跟柳轻心“商议”的“利钱”,是怎么个算法儿。
    “也好。”
    嫁妆,等于是柳轻心私人的东西。
    即便将来,她入主三皇子府,没有她的允许,也没人能取得走一分半厘。
    退一万步讲,即便将来,翎钧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寡居的她要回沈家养老,她和孩子,也有财帛傍身,不至过得艰难。
    但“存”在翎钧那里的钱,却不好说。
    说得不用特别难听,便是将来,翎钧生意失利,没钱归还柳轻心的“本钱”,柳轻心也不可能不顾夫妻情分,对他横眉冷对或怒加指责,只能认命识栽。
    沈鸿雪想了半天,终于得出结论,柳轻心是把“售卖”之前嫁妆的钱,悉数存在了翎钧那里。
    这……倒也没什么不妥当,毕竟,她一个妇道人家,将那许多的财帛放在手里,也易惹人惦记,招麻烦上身不是!
    “我稍后,就使帮人采买商铺的人,去谈那几处铺子。”
    “等悉数拿到文契,再寻匠人将其打通,布置陈列。”
    沈鸿雪本也打算,给柳轻心在燕京,开一间售卖布料成衣的铺子。
    虽收益,比不上其他铺子“丰厚”,却胜在,有帮她量体裁衣的便利,以避免,她在与燕京的官宦家眷走动时,因衣裳佩饰不合规制,而落人话柄。
    现在,翎钧提出,把蚕丝也一并收购,倒是省了他使商队,从江南往燕京运送布料的麻烦,只需使人,将各地新研出的花式纹样,快马加鞭的送来燕京铺子,便可就地取材织造,在给她做好了称心衣裳后,剩下的,入铺面销售。
    “往那铺子里,多放几个的掌柜,账房,也务求妥实。”
    “回头,我设法将给宫里供货的那几个老家伙,引来跟你偶遇,你见机行事。”
    宫里,有御用的织工和绣娘。
    但蚕丝等物,还是需自宫外采买。
    若沈鸿雪能借助沈家财力,把燕京及周边的蚕丝,悉数揽在手里,那些“主营”皇宫生意的皇商,便必然会有找上他的时候。
    有些事儿,宜早不宜迟。
    待耽误别人生计,致其抱成一团儿的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早早的将鱼钩抛出去,等有“先知之明”的一部分人,先一步凑上来,谋求合作,然后,将对方阵营,逐步分化,最终,使其溃不成军,沦为附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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