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岸边货物堆成的屏障,一道人影频繁移动着身形,此时已到了与沈韩相距不过十丈开外的地方。
那人一袭白衣甚是惹眼,他探出半个脑袋观望了好一阵,半晌未见其有所动作。
前方栈桥上,身材高挑的青年人倒负着双手,看似悠闲地观赏着河景,但这样一个风轻云淡的背影,却给他以强烈的威胁之感。
“莫非是太久没出手了?”
那人强自按压下心中的不安,习惯性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剑,但旋即又苦笑着摇摇头,将手松了开来。
还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对面不过是个手不释卷的书生罢了,东主只是想要他的两条腿,自己又何必横生枝节。
下一刻,白色的影子突兀地出现在了雨幕之中,身形如电,若是细看便可发现,那人双脚足尖踏落在黄土铺垫的湿滑地面之上,竟是未曾溅起星点的泥泞,那双雪白的布鞋一尘不染,足可见其轻功之卓绝。
九丈,八丈,七丈……
从那人动起来的一刻开始,沈韩便在暗暗估算着双方之间的距离。
对方的速度已可算得上是不错,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大概也就是丘梧能与之相比,当然,这其中肯定是不包括他自己的,因为这种层次的身法对沈韩来说,实在还是太慢了。
然而,就在那人突进到五丈左右的范围之时,沈韩却是脸色一变,蓦然将头转了回去,此前的轻松尽皆消失不见。
他毕竟不是秦舒瑶,在感知一事上并无优势可言。方才他的注意力全都被身后这人引了去,却未发觉,在此人的后面竟还有一个人存在。
那人身着藏青色衣衫,手提一根乌黑铁棒,看其速度似乎比这白衣人还要快着许多,几个呼吸的工夫便已追至了白衣人的身后。
两个吗?
沈韩心中又沉重了不少。
多出一个人,并非说他自觉难以应付,只是这等身手之人已可算做是高手,吴占可以同时调动出两个,倒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电光火石之间,沈韩这一想法也只是存在极其短暂的片刻,很快他便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眼见着两条人影几乎肩肩相齐的时候,那个白衣人突然侧转过了身形,挥出右掌,狠狠向着青衣人打去。那青衣人亦是毫不迟疑,同样抬起右掌,迎了上去。
低沉压抑的音爆,响起在两掌相撞的瞬间。
青衣人接连向后退出几步方才站稳了身形。而那白衣人的状况则要更为难堪一些,他脚下踉跄倒退着,险些摔倒在地,身上亦是被溅起的泥水染得星星点点,再不复之前的那般潇洒飘逸。
胜负在这一掌之间便即见了分晓,白衣人率先发难,非但没能占得优势,看他右臂软绵绵垂落的样子,似乎还受了不轻的伤。
沈韩张大着嘴巴,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有着小小的错愕。
那白衣人也绝非是个善茬,他自知绝非青衣人对手,竟是趁着两人拉开距离的机会,果断的改变了目标,左手拔出腰间那柄的长剑,转而向着栈桥上的沈韩冲去。
刚刚那次交手,以掌対掌,白衣人并未使用配剑,青衣人也未动用手中铁棒,双方都颇有几分君子风范。但此刻,白衣人却不知难而退,反扑向手无寸铁的沈韩,这就未免有点不顾颜面的意味。
“尔敢!”
青衣人口中怒喝着,那条乌黑铁棒同时脱手而出,奔着白衣人后背砸了过去。
如此一来,场中的局势便有些微妙。
此时,白衣人已奔袭至距沈韩不过两丈的地方,若他拼着挨上这一棍,或许仍旧有机会伤到沈韩,甚至是取走沈韩的性命。但通过方才交手的一刹,他对青衣人的气力已深有体会,如果被这一棍击在后心,定然非死即伤,自己也断难再有逃走的机会。
必要的时候,以命换命他也能做得出,只不过在他心中,面前这个书生却是还没那种分量。
一念及此,白衣人蹬地而起,踏上栈桥边缘一根凸起木桩,堪堪让过袭来的铁棍,旋即脚尖再次发力一跃,看那架势,似乎打算着借助运河中停靠的船只抽身逃走。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注定要成为此人终生的梦魇。
就在那根铁棒飞舞着与白衣人擦身而过之时,那个人畜无害的书生却是冷哼一声。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回去!”
话音出口,就见书生身形晃动,未看清其有什么动作,那根铁棒已被他抄在了手中。
话音落地,白衣人只觉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对方不知何时已挡在了他的身前,挥起铁棒重重砸在了他的双膝之上。
啊——
噗通……
青衣人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待得白衣人惨叫着跌落到冰冷的运河中,不见了踪迹,他这才醒过神来,面上的神情由怒转喜,迈步来到沈韩近前,抱拳弯腰一揖。
“小少爷这身功夫,老夫拍马莫及,倒是无能老朽多虑了!”
“老人家说哪里话来。”沈韩忙上前几步,伸手将他扶起,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沈韩劳烦祥伯挂心了!”
……
京城,右相府。
史弥远下朝回来,刚刚沐浴更了衣,午饭都尚未来得及用。
官家身体染恙,早朝停摆的这十几日,全国各地奏章自是由相府处理,但该让官家知道的,总还是要逐个过上一遍,一来二去便到了这般时辰。
挥手将眼前那人遣退,史弥远凝重的面色下透出几分疑惑。
回来了这么久,今日散朝后赵均前去朝见官家,意料之中又有着些许意外。
那两个女子和绍兴沈家那小子是同门师兄妹,这已然被查实,赵均此番带了她们一同入宫去,这是想要做什么?
莫非……
史弥远心中一惊,倘若后宫中多出两个不受他左右之人,怕还真是个不小的麻烦。
想到此处,他挺身而起,举步向着书房走去。
当断不断,必留后患,看来要给白先生再传个信过去,沈家那小子不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