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家良等了半天,见两个孩子进来,直起身,“来了啊。”
闻小屿紧张站在闻臻身后,憋半天,傻乎乎朝老人鞠了个躬。闻家良被逗笑,温声道:“坐着吧。”
闻臻坐下来,闻小屿就跟着坐下。闻小屿过去在杜家生活的所有信息,闻家良已从妻子口中全数知晓,他没有问那些,术后精力有限,也不寒暄其他,便单刀直入:“小宝之前在哪里读大学?”
“.....首都舞蹈学院。”
“学跳舞的?”
闻小屿“嗯”一声。闻家良问,“学的什么舞?”
“中国古典舞。”
“学多久了?”
“从小就开始学。”
这倒是出乎闻家良意料。在妻子的描述中,杜家夫妻贫困且素质低下,拖累得小孩连大学都读不成,却没想到他们竟愿意供小孩从小学习艺术。
闻家良说:“过几天就让你哥哥带你回学校申请复学,你好好上学,其他什么都不要管。正好你哥哥在首都工作,万事都有他照顾你。”
闻小玙怔怔地,好像还在做梦一般,“我可以回学校去了吗?”
闻臻看他一眼,移开视线。闻家良心疼不已,“当然,学业可不能耽误。”
他们没有在医院呆很久,上年纪的父亲需要休息,闻臻带闻小屿离开医院,下楼时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临时有重要事项安排。公司刚在首都成立分公司没两年,万事仍需要他亲自审理,闻臻下到地下停车库,直接将人一齐拎上车。
闻小玙已经麻木:“又去哪里?”
“我家。”闻臻在市里单独有一套公寓,自工作后就常住在那里,后来去了首都,房子便闲置下来。一直到这次回来和父母一同找他们的闻家幺儿,才又住回公寓。
“去你住的地方做什么?”
“我临时有工作,需要回去一趟。”
“我不去。”闻小玙说,他想下车。
闻臻随手按下车锁,启动车,“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你......”闻小玙生气,“你这个......”脑子里直想骂人,嘴却笨得要命,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
闻臻提醒:“系安全带。”
“你太不讲道理了!”
闻臻倾身过来,抬手按到闻小玙脑袋旁边。闻小玙下意识往后缩,双手握起挡在身前,睁大眼睛警惕望着闻臻。闻臻垂眸扫他一眼,两人的距离很近,温热呼吸交汇,他看到闻小玙紧抿的唇,唇色淡红,细腻柔软。
闻臻拉下安全带,绕过闻小玙,插好插扣,回身开车。闻小玙僵硬片刻,才小小地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闻臻的公寓位于商圈中心,十八层,装潢极度简约,黑白灰三色,只有必要的软装,偌大一个房子空空荡荡,没有半点生活气息。闻小屿站在门口,还以为自己进入了一个现代艺术展览馆。
“随便玩。”闻臻换鞋进屋,走进厨房。
闻小屿莫名其妙,“玩什么?”玩空气?
闻臻从冰箱拿出一瓶水,随手扔给闻小屿,然后转身进书房,扔下一句,“电视柜下面的抽屉,自己找。”
鞋柜里没有第二双拖鞋,闻小屿只能脱了鞋,穿着袜子踩上地板。他好奇寻到电视下面,拉开白色柜子,只见里面竟然码着厚厚两排游戏光碟。
闻小屿震惊拿出光碟看,脑海里冒出闻臻穿着西装面无表情坐在地毯上狂按游戏手柄的神奇画面。那样的人,竟然喜欢打游戏?
可闻小屿并不会玩这些。他没有接触过游戏机,也看不懂柜子上像dvd机一样的白色盒子要怎么使用。他坐在地毯上喝水,坐不住,拿着水瓶在偌大的客厅徘徊,一会儿杵在落地窗前傻傻看高楼下的城市街景,一会儿蹲在茶几边,拿水瓶一下一下敲自己脑袋。
他实在太高兴了,一想到自己竟然马上就可以会学校继续练舞。可他又非常焦虑,因为至今未能与胡春燕联系。
心情纠成一团乱麻,复杂得要人大脑当机。闻小屿毫无头绪,在客厅里瞎转,几次都无意识转到书房门口,看到紧闭的门,又悄悄走开。
他非常迷茫,望着书房的门,默默想寻求闻臻的帮助。但闻臻冷漠,不近人情,不与他交谈,令闻小屿又莫名赌气,不愿主动去敲那扇门。
他被自己起起伏伏的情绪弄得有些抓狂,正扒着墙想撞头,就听书房门一响,开了。
闻臻端着水杯,站在门口看他。闻小屿立刻收起,尴尬拿着水瓶站好。
“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我吵到你了吗?”
“我倒水。”
闻臻去厨房倒水,转头见闻小屿跟在自己身后,“有事?”
闻小屿终于抓住机会问:“我们什么时候回首都?”
“一个星期后。”
闻小屿愣一下,“这么快?”
“我有很多工作。”闻臻倒好一杯水,往书房走,“爸妈随时可以来看你。”
闻小屿一路跟到书房门口,鼓起勇气,“我想和妈......和我的养母见面。”
闻臻停住脚步,转过身,目光冷淡,“没有必要。”
“我有话和她说。”
“和那种人交流是浪费时间。”
闻小屿很生气,“那是我的事!”
闻臻上前一步,冰冷的气息压迫下来,令闻小屿下意识后退。闻臻冷得像乌云上的冰雪,沉沉看着闻小屿,漠然开口,“你现在是我们家的人,从此往后,他们的事再与你无关。”
第05章
李清放下热腾腾的菜,左看一眼闻臻,安静吃饭,右看一眼闻小屿,端正坐着等她上桌,看也不看他哥一眼。
“哎呀,怎么都不高兴了。”母亲不由分说“指责”闻臻,“哥哥怎么回事?不要惹弟弟伤心哦。”
她这么一说,闻小屿反而很不自在,主动开口:“我没有伤心。”
母亲说,“小宝骗不过妈妈的,每次一到饭点你都好积极,今天却一点兴致都没有,一看就是不开心。”
闻小屿脸一红,开口就是结巴,“没,没有吧......”他看起来有那么爱吃吗?
闻臻好像勾唇笑了一下,闻小屿若有所觉抬头去看,闻臻就面无表情继续吃。
母亲问,“小宝下午想不想出去玩?”
闻小屿说,“我......周末下午要给学生上舞蹈课。”
母亲有些吃惊,闻臻则皱眉停下筷子。母亲忙追问:“小宝为什么要带舞蹈课呀?”
“赚点钱。”闻小屿有些难以启齿,解释,“之前家里缺钱。”
他说的家是杜家。闻臻冷淡着脸,语气略强硬开口:“把课退了,不用再去。”
闻小屿一听他说话就不高兴,“可我要把这周的课教完。”
“让别人教。”
李清怕兄弟俩又闹不开心,忙抬手打住,“按小宝自己想的来就好,哥哥不要这么凶,下午你送弟弟去上课好不好?”
闻小屿说,“我自己去。”
闻臻吃完饭,一句话也不说,起身离开餐桌。李清拿大儿子一点办法没有,只好讪讪安抚闻小屿,“你哥哥就是那性子,讨厌得要命,小宝不要生气。”
李清年轻时起上台演唱搞艺术,上了年纪也依旧是一把甜美温柔的嗓音,安抚得闻小屿很快平静下来,端碗继续乖乖吃饭。
午饭后闻小屿在房间小小睡了个午觉,起床后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上课。
他下到一楼,冷不丁见闻臻坐在客厅沙发用笔电工作,见他下楼,自然收起电脑起身。
闻小屿没法无视他,警惕与他保持距离,“做什么?”
闻臻说,“送你上课。”
“不用你送。”
闻臻走过他身边,丢下一句:“那你就不要出门。”
闻小屿气得头疼。他没办法应付眼前这个专横的男人,只能闷不吭声在心里怒揍闻臻,脚还是不得不跟上闻臻出门。
他上课的地方在一个不大有名气的舞蹈工作室,教高中生和大学生跳古典舞。他年纪太小,又只是临时代课老师,家长们都不愿意把小孩交给他带。高中生和大学生大多喜欢爵士,选择中国古典舞的少之又少,以致闻小屿只有一个周末班能带,且人少、基础,赚钱不多。为了帮忙还钱,他在工作日还有一份速食店的兼职工作。
闻小屿很煎熬,煎熬的并非这令人疲惫的生活,而是学舞生涯的中断。他一度非常焦虑,感到未来了无希望,每晚躺在床上都想起自己递上休学申请的时候辅导员那吃惊惋惜的表情,那表情几乎成了他的梦魇。
闻臻开车把闻小屿送到工作室所在的地方,“下课后我来接你。”
闻小屿下车,背着李清给他买的新背包,有些别扭站在车门边,“谢谢你送我。”
“嗯。”闻臻平淡回应,开车离开。
每次上课闻小屿都会提前四十分钟来教室开门,自己先独自热身。今天他穿了件立领白色衬衫,领口系好扣子,挡住脖子上的胎记。
闻小屿一个人认真在舞蹈室里练习,练得脖子上一层薄薄的汗。他压着一字马俯身,心想要是自己回去继续念大学,家里该怎么办?或许等他大学毕业以后就能带更好的舞蹈班,赚更多钱,才是更好的解决办法。
首都舞蹈学院的学费贵,生活开销大,他现在的家人全都理所当然地表态要出这份钱,这实在解决了闻小屿心头的一座大山,不被钱财困扰是多么轻松的一件事情。
闻小屿收起腿,躺在地板上,深深呼吸。
可他只感到虚浮和迷茫。
学员们来上课的时候,纷纷对闻小屿的衣服鞋子和背包产生浓厚兴趣,年轻人们兴奋围上来东摸西摸,边嚷嚷着闻小屿听不懂的品牌名字,说小越哥怎么偷偷发财,买这么贵的衣服鞋子。闻小屿尴尬含糊过去,催着小屁孩们赶紧热身。
一节课两个小时,新舞教了快两个月,已经收尾。年轻人们活泼爱说话,又见识过闻小屿的舞蹈功底,都与他感情不错,想到要离开,闻小屿心里还有些不舍。
可他实在太想回到大学了。
下课后,闻小屿去找工作室的老板。老板也是舞蹈老师,教爵士舞,正好刚下课出来。闻小屿表明自己教完这最后一支舞就准备离开的打算,老板听了,脸色当即有些不好。
“突然就说要走,剩下的课谁带?”
“这支舞这周可以教完的。”
“我这几天忙得要命,你现在又给我找事做,这么短时间,我上哪再找老师去?”
闻小屿也知道时间很匆忙,只能给人道歉,“对不起,但我一个星期后就要回学校,所以......”
老板不耐烦,“你不要说了。早知道代课老师不靠谱,我当初就该招长期工。”
闻小屿不吭声,老板继续道:“你今天就可以走了,我把你的学生转到另一个教民族舞老师那里,那个老师签了一整年的工,教得又好,就是带的班多,又要辛苦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