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也去了其它地方上大学?”
他愣了片刻,刚反应过来想要追问,耳畔就响起了几不可闻的嘀咕声:“听我妈说的。”
此时的付晶怀里抱了个蓬松的大靠垫,下巴陷在柔软的织物里,略显凌乱的碎发藏起了双眼。
于是沉默再次降临,宛如蒙了层灰的玻璃,那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思绪像是越积越厚的尘埃,将两个人生生隔开。
“对了,我买了棒冰。”付晶自顾自站起身,在冷冻柜里翻找一阵,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眼熟的咖啡色包装袋。
他挨着自己坐下,撕开袋子上的锯齿边缘,将两支装的管状棒冰掰开,推了其中一支过来。
“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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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晶说,促使他离开的原因有很多,不过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当时的他已经彻底丧失了创作的欲望。
“毕竟签了公司,发什么歌必须按照上面的要求走。很有自信的demo交上去次次被砍,乱写的反而通过了。那会儿唱的东西要么是不擅长的,要么是不喜欢的。”
“到后来,我快搞不清楚大家到底爱听什么了,也不明白创作这件事的意义。从自发地想写,逐渐变成不得不写,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要交新的demo,跟赶作业差不多。”
“虽然作曲者一栏写着我的名字,虽然的确是花了时间和心血,但那时候就是觉得,这些歌跟我本人的意志毫无关系。”
他讲话的语气里听不出特别的起伏,手指却无意识地抓紧了靠垫套的布料。
向诗手里的那根棒冰吃完了,转瞬即逝的甜味在口腔内部冷却,空掉的塑料壳呈现出一个虚弱而扭曲的形状。
“你走了以后呢?原来的乐队解散了?”
付晶嗤笑了一声,那枚义眼吊坠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猩红的眼珠嘲讽似的盯着自己。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解散。换了个新主唱,改了名字然后重组了。”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一下子凑到近前,向诗甚至嗅到了他衣服上柔顺剂的味道。
“你知道最好笑的是什么吗?”付晶讥讽地勾起了半边唇角,“我在最近的演出上碰到他们了。”
说着便弯腰想从茶几上够手机,“名字起得有点做作,叫什么狗屁暗面。”
正在喝茶的向诗猛地呛了一大口,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付晶拿手机的动作停滞在半空,怔怔地愣了半晌,随后靠过来轻轻拍他的背,脸上颇为好笑的样子,“这名字虽然起得烂,你也用不着这么大反应。”
缓了好久才终于平静下来,但他仍旧不死心地企图挽回形象,冷着脸摆出副说教的架势:“你这样子说话当心被叔叔骂。”
语毕反倒一噎,心想怎么还在用学生时代的口气跟他讲话,于是讪讪闭了嘴,不再言语。
所幸身边的人并未在意,因为他的心思正在别处,“哦——叫月之暗面。”
边说边把搜索结果递过来给向诗看,画面上显示的是一张五人的宣传照,以及简短的文字介绍。
“当中这个人长得没你好看。”
谁知对方听了并未显露出喜色,认真地反驳道:“他唱得真的很好。”
向诗当然知道那个主唱有多会唱歌。然而作为在同一天之内连续看过两支乐队表演的观众,他最深刻的感受就是:沙利叶作为乐队而言是具有不可替代性的,月之暗面却不是。
“我放首他们的歌吧,你听过就知道了。”
当扬声器开始振动,似曾相识的曲声唤醒了新鲜的记忆。这首歌他在演出上遇到过,而付晶放的并非录音室版,就是live现场收音的版本。
月之暗面不愧是大主唱乐队,live录制的效果堪比CD音质,可能过去的向诗会觉得这类评价是一种褒奖,但现在的他只想说:如果仅仅是跟CD唱得一模一样,那我花钱花时间去livehouse做什么。
一旁的付晶倒是听得十分专注,每当碰到些处理得惊艳的段落,便会低低发出几声赞叹。
“你不觉得听多了很无聊吗。”向诗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没有突出的记忆点,压根儿比不上你一根小指头。”
听到这句话,付晶偏过头来好奇地打量他,自耳廓处垂下的纤细银链,随着头部的轻微晃动而闪烁。
“难不成你还听过我的歌?”他说话时,语调里带着似笑非笑的戏谑,眼睛看起来亮晶晶的,此时正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自己。
向诗的表情僵了僵,然后极其不自然地别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没听过,我就是想夸你怎么了。”
第12章 第12章
向诗生怕说多了露馅,赶紧催着付晶去洗澡了。
茶几上摆满了脱下来的首饰,而他则独自窝在沙发里,对着手机屏幕上的五人照片出神。
原来是染了黑发,难怪那天没认出来。
瞥了眼薄荷糖边上琳琅满目的饰物,向诗随手拿起一枚戒指,学着付晶的样子套在了自己的食指上。
房间里开始多出属于另一个人的东西,这令他陷入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仿佛自裂痕中生长而出的漫长时间不复存在,一切重新回到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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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诗从卧室里抱了床薄被子出来,堆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