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像是没有骨头般挂在李星霖身上,一双娥眉颦蹙,娇软双手攥住李星霖的衣袖,低声啜泣,面上梨花带雨。
“你何苦为了我一箭射伤郡主?我不过是你从花楼里赎身回来的舞姬,身份卑贱,终究是成不了睿王妃的……”
李星霖垂眸看着女子雪裹琼花似苍白的脸,眼里淌过一丝怜惜,粗粝的指腹抹去她眼角泪花。
“本王除却一个陈雨柔,此生再无他人耳。”
陈雨柔身如娇花轻微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星霖,眼中又是狂喜又是不可置信,种种情绪纠结在一起化作暖融融的泉水,滋润了心田。
“外面冷,你身子骨弱,本王带你回房。”
“站住!”
两人依偎着要往回走,被身后一声冷厉喝声叫住。
秦晚瑟牙关紧咬,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肩头上那只长长的箭矢十分扎眼。
她发丝凌乱,有几缕被汗水打湿,黏连在侧脸。
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眼下更是像是被抹了一层雪。
她一双乌眸死死盯着对面相拥的二人,心中忽然像是被薄如蝉翼的刀,一刀刀刻在心头,痛的她指尖发麻。
她心里清楚,这是原身残留的意识影响着她。
咬紧牙关,拨开人群,朝前迈出两步。
“小姐……”
秦晚瑟身子本因中毒虚弱,现在又加失血,上前一步,一个趔趄险些要摔倒,左右人下意识伸出双手要扶,她却堪堪稳住了身形。
下一秒,“啪”的一声,折断了肩头箭羽,紧握在手中,一步一步,朝李星霖坚定走去!
“我一身丧服,行街数里,到了睿王府!不是因为爱王爷,而是逼不得已,身不由己!”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人已到了李星霖面前。
手中半截箭矢重重插进李星霖肩头。
与她同样的位置!
她眉梢冰冷,“仗着我爱你,便肆无忌惮的伤害吗!谁给你的权利!”
相识数十载,至此矣已。
断箭为证!
一语罢,蓦的抽出他肩头断裂箭矢,重重摔在地上。
箭矢染了血,摔在地面溅出几滴血花。
李星霖当即愣在原地,大脑空白了许久未曾回过神来。
他知道秦晚瑟喜欢他,发了疯似的喜欢他。
无论他如何对待她,她次日都会厚着脸皮再贴上来。
本以为一箭射了出去,她仍旧会赖着不走,没想到她竟然动手反伤了他!
难以置信……
这还是他厌恶的那个女人吗?
“星霖!星霖你怎么样!大夫!快叫大夫!”陈雨柔眼中泪花汹涌,嘶声呐喊。
场面乱成一团,没人顾及秦晚瑟。
秦晚瑟胸腔里那股滞闷的感觉,也消散了不少。
对面李星霖面色铁青,一手捂着肩头伤处,漆黑的瞳孔睁到极致,愣怔的望着她。
她收回视线,一转身,被王妈妈急忙扶上轿子。
口中唤了声“镇龙”,低声道,“止血。”
体内金光一道道,如同一只只触手,伸向伤处,血液逐渐停止往外流。
她阖上双眸,保存体力。
一顶红轿,行街数里,如今又原路返回。
京都城内无数百姓瞧见,当日,秦国公女戴孝第二日嫁人被退婚的消息,插上翅膀飞遍了每个角落。
昔日荣光一身的德阳郡主,沦落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国公府。
秦晚瑟被王妈妈扶着下了轿子,缓缓迈入府门,另外差了人去寻大夫。
一抬眼,就见一个同样穿着白裙的妇人领着几个仆人急色匆匆的迎面而来。
在秦晚瑟面前立定的一刹那,魏淑高扬起手,重重抽落在她脸颊。
“不争气的东西!谁让你回来的!”
旁边一个模样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妇人眼珠子一转,开口道,“对啊,晚瑟,睿王府如今如日中天,国公去世了,只要你嫁过去,咱们一家人都有好日子过,尤其是你弟弟,可沾了你大光了!”
肩头伤口渗出的血,将白色衣裙染红一片,但是她们却视而不见,眼里只有利益。
就在这瞬间,秦晚瑟忽的心口绞痛起来!
像是一只铁骨做的大掌,用力揉搓着她的心脏,几乎让她内脏碎裂!
诅咒!
秦晚瑟不敢相信,诅咒竟会这个时候发作!
而且面对的竟然是原身的亲生母亲跟姨娘!
难道给原身下毒的,就是这些骨肉至亲?!
要她怎么做?杀一人……还是灭门?
秦晚瑟心跳如擂,深吸了几口气,梳理原身记忆。
原身出生没几年,魏淑生了个男孩,可惜高烧不断,烧坏了脑子。
有云游道士前来,说是秦晚瑟八字带煞,克了小公子。
魏淑便听信谗言,将年仅五岁的秦晚瑟送去乡下尼姑庵,直到去年国公病重才接回来。
她对女儿没有多少感情,甚至不知为何有些厌恶,有下毒的可能。
虎毒不食子?
假的。
至于那个姨娘跟魏淑是亲姐妹,比魏淑嫁人早,嫁了个商人,日子也还算过得去,等钱霜儿及笄之后,便带到了国公府。
没出一年,国公病重,魏芳跟钱霜儿为魏淑鞍前马后,管理商铺,打理国公府,着实出力不少,魏淑内心也十分感激。
但在秦晚瑟看来,她们也是狼子野心,对原身,也有下毒谋害的可能……
毕竟,钱权色,三毒也。
梳理到这儿,秦晚瑟心头升起一股浓浓的悲哀。
看似荣光一身的德阳郡主,竟比一颗野草还不如。
忍着疼,看了魏淑魏芳一眼,越过二人继续朝前走。
她有伤在身,急需休息,至于找下毒之人,后续慢慢来。
魏淑还从未见过秦晚瑟反抗她,一怔之后心头怒火再浇一瓢热油!
“给我站住!立刻滚回睿王府!即便睿王不要你,也要想尽办法给我留在那儿!”
秦晚瑟顿住脚步,仰头深吸了口气,回头看向她。
“我今日就算死在那儿,你们是不是也无所谓?”
魏芳瞳孔一张,“晚瑟,你怎么跟你娘说话呢?”
秦晚瑟冷笑,“生而不养也谓之母?”
“放肆!”
秦晚瑟再没理会身后怒气冲天的魏淑,咬牙挺直了脊背,按照脑海中记忆回了院落厢房。
魏芳看着秦晚瑟远去,扫了一眼身边魏淑。
“这晚瑟也太不懂事,国公府正值困难之时,商铺已经接连关了好几个,我家霜儿为了国公府这么多张嘴能吃上饭 ,已经几宿都没合眼了,整日在商铺来回奔波,而晚瑟却连个人都不愿意嫁……”
魏淑一双眉锁着,不说话。
魏芳见状,又添了把火道,“唉,只是可怜浩宇,年幼烧坏了脑子,那国公留下唯一的香火,日后没人照拂,在这豺狼虎豹纵横的京都里,指不定哪日,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了……”
“住口!”
魏芳一个哆嗦,连忙低垂下头,旋即压低声音道,“姐姐,我这都是为了浩宇好,只要晚瑟嫁入高门新贵之家,浩宇日后不就有了保障吗?霜儿累点,打理商铺上多费些心思,即便国公去世,这国公府也绝不会凋零。”
魏淑沉吟片刻,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拍了拍。
“这些年来,多亏了你跟霜儿,否则只我一个人,如何能支撑的起这国公府啊?”
“这些都是当妹妹应该做的,只是晚瑟那里……”
“哼,她那里我自有法子,终归是我生的,还能反了天不成?”
秦晚瑟才被丫鬟扶着躺在床上,就听到外面魏淑的声音传了进来,“秦晚瑟,今日你若答应嫁给睿王,我便让人给你疗伤,否则……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