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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由残局倒回去,镜头回放般将刚才结束的棋局又重来了一遍。
    聂舜钧在他身旁坐下,笑道:“都赢了还要复盘?你这强大的胜负欲一点都没变。”
    “不是,只是习惯。”
    他接过聂舜钧递来的酒,喝了一口,才发现是加了冰块的苏打水。
    “我可不是舍不得给你喝啊,听说你最近酒喝的不少了,我怕你妈妈知道了,又说是我故意害你。”
    “不会,她不知道我找你喝酒。”
    聂舜钧笑笑:“有句老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妈妈要想知道,总有办法知道。”
    这个弟弟从出生开始已表现出与众不同,后来确诊为孤独症中的一种——以维也纳医生汉斯·阿斯伯格的名字命名,是孤独症谱系中智商正常或超常且典型症状较轻的一支。
    据说爱因斯坦等名人就患有同样的病症。
    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哪怕聂尧臣在学龄之初就表现出对数字等细节的超级敏感,智商拔群,也依然被认定为先天性的神经系统发育异常,从小受到各种限制,即使成年后医生也不建议他喝太多酒。
    加上他妈妈芮琼芝这几年来越发一言难尽,只要他跟大哥聂舜钧稍微走近一些,她就认为那是聂舜钧的圈套,是为了争夺家产排挤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甚至是要害死他。
    幸好他们全家现在分开住,各自有绝对独立的空间,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最近有没有去看过老爷子?”聂舜钧晃了晃酒杯,他杯子里是货真价实的纯麦威士忌,“你要订婚了,他应该很高兴。”
    “没去,听说他在敬老院也常常发脾气,我想他应该不想看到我。”
    “他不想看到的人是我不是你,其实这个家里他最疼的就是你。”
    他们的爷爷聂坤鹏已经八十高龄,特立独行,拒绝跟任何后辈一起生活,自动自发要求去养老院安度晚年。
    聂尧臣记得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公平公正这个词就是在爷爷身上,因为他对子孙没有任何差别待遇,从不偏心。小时候他就喜欢缠着爷爷,医生说那是因为阿斯伯格症的孩子大多喜欢跟年长很多的人待在一起,长者的聆听让他们有安全感。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情况开始起了变化。
    他想大概是因为他的病,即便是家人,也逐渐对他失去耐心。
    爷爷最喜欢的应该还是大哥,因为大哥脾气个性最像父亲聂松,家中事业要守成,靠的当然是他们,而不会是一个患有孤独症的病人,当然也不会是他们二叔聂权那样的纨绔。
    亲疏有别,或许才比较符合人性。
    聂尧臣说:“他跟曲家有约定在先,我代替你跟曲家的女儿结婚,总算为他挽回一点信用。”
    “不错,现在还懂得埋汰我了。”
    “大嫂好吗?”
    “喂,不要太得寸进尺。”
    聂尧臣终于将最后一枚棋子放归原来的位置——两军对垒,整整齐齐,就像刚才的“厮杀”从没存在过。
    他看着房间角落里的画,这样的线条和色彩在这个家中随处可见,都是侄女朵朵的作品。
    小姑娘跟他这个叔叔一样,出生即患有孤独症,且比他的典型症状要明显。
    他们聂家,像是受到诅咒。
    大嫂卜寒青照顾女儿时的情形,常会让他想起小时候跟母亲相处的种种。
    “你妈妈她最近怎么样,还好吗?”聂舜钧问。
    今天在董事会上刚跟父亲聂松见过面,兄弟俩都不太想聊他,聂舜钧宁可问问后妈的近况。
    “前不久刚去过她那里,还是老样子。”
    “你跟曲家的婚事定下来,她一定很高兴。听说曲家女儿精明能干,将来公司的事应该很能帮得上你,这样她就不用担心你总在我这里吃亏。”
    是吗?在公司事务上能帮到他,那赵元熙不是也可以吗?
    聂尧臣对一面之缘的曲嘉倩几乎毫无印象,但要说到公事,他觉得不会有其他人比赵元熙跟他的默契更好。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只有她听明白,1077是他在叫她。
    “对了,你那个小秘书怎么样了,愿意接受你提出的方案留任吗?今天董事会上,我看跟着你的还是那个肖灼。”
    聂尧臣摇头:“她说要尝试其他的工作。”
    “这么快就找好了下家?哪家公司,你打听打听,开多少薪水,你给双倍就是了。”
    其实他当然看得出,这两个人之间并不是职务和薪水多少的问题。
    “她说要自己开店,商铺是我给她买的。”
    “分手费?”
    “我没打算跟她分手。”聂尧臣蹙起眉头,“只是看她喜欢,就买下来当做礼物送给她。”
    “上床之后的礼物?”
    聂尧臣无法否认。
    去买下商铺的前一天,他跟赵元熙的确有过淋漓尽致的欢爱,不止一次。
    聂舜钧见他这样,笑了笑:“你知道我当初用什么‘礼物’留住你大嫂吗?”
    聂尧臣抬起头看他。
    “是朵朵。只有孩子能让一个女人死心塌地留在你身边,尤其是当她没那么喜欢你的时候。”
    第12章 有种非做不可的决心。……
    从聂舜钧家里出来,已经过了九点。
    聂尧臣开着车,在夜色中转了一圈又一圈。明明是无意识的,可最后车子停下的地方,是赵元熙说她要拿来开花店的那个商铺门口。
    从签好买商铺的合同并付完款之后,他就再没真正到这里来过。上回也是来找她,误打误撞走进对面婚纱店,却还闹得不欢而散。
    今天可以说也是来碰运气,大哥聂舜钧说的那两句话一直在他耳边响个不停。
    “今后再跟她上床,不要戴套,做到她怀上你的孩子为止。”
    最后说的很直白,大概是怕之前说的道理他听不懂。
    其实他懂,特别是那句“当她没那么喜欢你的时候”。
    赵元熙不喜欢他,至少没那么喜欢他。
    这种认知比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坚持要辞职离开更让他难受。
    原来她跟所有人一样,用不了多久,就对他彻底失去耐心。
    他只有在她肚子里播种一个孩子,让她怀上他的孩子,才有可能让她留下来。
    聂尧臣下车,发现商铺里的灯果然亮着。
    这回他运气不错,应该不至于空跑一趟。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赵元熙正抱着一堆废旧的木板从楼上下来,看到他也不惊讶,“你一个人?”
    “嗯。”
    她把东西放下,拍了拍手:“这里还乱的很,没什么东西可以招呼你,连个坐处都没有。你看看就回去吧,等过完年工人们回来把活儿都干完,装修好了,我再叫你来。”
    聂尧臣看了看穿一身工装背带牛仔裤的赵元熙:“你晚上就在这里做这些事情?”
    “没办法啊,白天不是还要上班么?工人们陆续都放假回家过年了,我稍微收拾一下,清点清点施工要用的材料。”
    店铺是他花钱买下的,装修和开店的成本就都是她自己掏腰包,不能不省着点。
    聂尧臣瞥了一眼满地狼藉,跨过脚下横七竖八的石膏条,走到她面前:“你现在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明天周末,我今晚就在这儿将就睡一晚,就不来回折腾了,明天还要去建材市场转转、”她抬起头看他,“怎么了,你有事儿?”
    他出现在这里,她一点也不奇怪。
    故意跟他说辞职后要开花店,其实就为了要引他到这个地方来。
    假如爸妈真的跟聂家有什么关联,他作为聂家人,来到这里说不定会想起什么也说不定。
    毕竟她爸妈出事的那一年,他已是少年,大事和家中来往的人都应该有大致的印象。
    可她大概还是要失望了,看他的神情,跟第一次陪她来签买卖合同时一样,并不当这里有什么特别,也不像先前来过的样子。
    还原成花店之后,会不会有所不同?
    聂尧臣四下看了看,问:“还有什么要做的,我可以帮你。”
    赵元熙也不跟他客气:“楼上还有些拆下来的废弃木板,我请人明天来收,先搬到楼下来。”
    两人一起上楼。
    木板大大小小的,形状又不规则,边缘刺手。聂尧臣从她怀中接过:“我来吧,你休息一下。”
    赵元熙却瞥他一眼:“你先把你这外套脱了吧,等会儿刮破了,我可赔不起。”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来自意大利的名贵西服和大衣。
    “没关系,给我吧。”
    他并不在意身上的衣服会怎样,只想赶紧帮她做完手头的工作,好进展他们的下一步。
    “嘶……”
    元熙突然呼痛,手往回缩了缩。
    “怎么了?”聂尧臣凑近她,看到她指尖的木刺,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捏住她的手,“别动,我帮你□□。”
    阁楼上只有昏黄的一点灯光,两个人挨得很近,她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雪松香气。
    他睫毛也很长,眨眼时在眼下能看到淡淡的阴影。
    “好了,有水龙头吗?”
    “有,那边。”
    他仍然抓着她的手,顺着她指的方向把她带到洗手间的水池边,放水冲洗她被刺破的伤口。
    除了一开始的那一点紧张之外,他倒是不慌不乱,经验丰富的样子,像是他早已见惯类似的情形。
    是因为他缺乏同理心,不会因别人的疼痛而感同身受,才能这么冷静?
    那他大可以不用管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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