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现在没有心思在意这些事。
徽容悄悄地看向陆彦光,这一回他恭敬低首,唇畔间只有谦卑浅笑,可她紊乱的心跳还没有平复。
除了这幅《百寿图》,魏子骁还准备了一段武术,要在寿宴上表演,李继业便特准他留在宫里,与礼部六宫沟通表演事宜。
魏子骁见皇帝因为那幅《百寿图》龙颜大悦,心里不免愧疚。因为那幅《百寿图》压根就不是他写的,而是出自陆彦光的手笔,他本不想夺了这功劳,可父亲找了一大堆借口来说服他,陆彦光也心甘情愿,他也只好白白地占了这个功劳。
他知道陆彦光有入仕之心,可又不敢明着帮他,便向皇帝恳求道:“陛下可不可以让臣的表弟也留在宫里?臣的表演需要他协助。”
魏昌年一听这话,瞪大了双眼。
李继业对陆彦光的印象很好,不假思索道:“朕准了。”
陆彦光立即跪拜谢恩,“谢陛下隆恩!”
魏昌年快要被自己这傻儿子气死了,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到他脸上。
能留在宫里,便有了与皇帝接近的机会,可他竟然傻乎乎地带上别人。他这般笨拙木讷,哪里比得过他那个精明的表弟,说是将这千载难逢的机遇拱手让人一点不为过,
他急火攻心,止不住地咳了几声。
李继业关切道:“魏卿家不舒服吗?”
魏昌年勉强一笑,解释道:“舟车劳顿,许是受了点风寒,臣无大碍。”
“你与朕都不是年轻人了,要好好保重身体。”李继业轻叹了声,“魏卿家留在宫里吧,朕命御医好好地为你治疗。”
魏昌年闻言,心里暗喜,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谢陛下。”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至少有他在,不会再让儿子犯傻,做出不利于前途之事。
陆彦光敛起了笑容,心有不甘,目光锐利,眉梢眼角间的邪气更明显了。
徽容将他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不是她的错觉,他看起来的确像是个心机叵测、不怀好意的人。
方才对她那一笑,似乎也是别有深意,险些被他迷惑了。
沉思片刻,她的心如古潭般平静了。
出了殿门,魏子骁忍不住地私语道:“想不到十四公主那么漂亮!可惜是个寡妇,萧显阳真是没福气!”
魏昌年一下子明白他面圣时愣神的原因了,扶额叹息,不知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摊上这么一个傻儿子。
“不是让你背那些字体名字吗?怎么全都忘了?”
魏子骁努努嘴,“我对书法绘画一点兴趣都没有,要不是您老人家逼着我学,我才不会碰这些无趣的东西。”
魏昌年叹道:“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你怎么就不理解为父的苦心呢?”
魏子骁满不在乎地抛下句,“听不懂。”
陆彦光立即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上行下效,居上位的人有什么爱好,在下面的人必定爱好得更厉害。陛下喜爱字画,造诣极高,无论朝廷还是民间,翰墨盛行。”
“可强扭的瓜不甜,我又没这方面天赋。”魏子骁心烦意乱,不想再听父亲的絮叨,扭头摆手,“我去礼部沟通表演事宜了。”
抛下句话,魏子骁便匆匆离开了。魏昌年长叹了声,只觉浑身无力。
陆彦光见他状态不好,上前搀扶,“舅舅注意身体,表哥一定会理解您的良苦用心。”
魏昌年装作抚理衣衫,默默移开手臂,与他隔开了些距离。
陆彦光心里一沉,失意怅惘。
魏昌年开门见山道:“彦光啊!能见到陛下已是天大的荣幸,你不要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被识破了心思,陆彦光心里微乱,但仍是不动声色。
“我这也是为你好。”魏昌年语重心长道,“待寿宴过去,你便回乡下老家协助老夫人收租管账吧!那里的生活悠闲自在,无拘无束,可比官场舒服多了。不是舅父不想让你入仕,只是官场太黑暗了,舅父年纪大了,保护不了你,若是有什么差池,舅父死后无颜面对你的父母呀!”
陆彦光自是清楚这些话不过是舅父阻挠他入仕的托词,他如今寄人篱下,又不讨舅父家喜爱,处境艰难,即便再不愿意,也要顺从。
“彦光听从舅父安排。”他垂首道。
见他如此听话,魏昌年有些愧疚,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你可以比骁儿省心多了。”
他若是自己的亲儿子,一定好好培养他,助他成就一番作为,可他不是。
魏昌年叹了声,自己的傻儿子都管不过来,哪有精力帮一个外甥?
况且,这个外甥心机颇深,不易掌控,看似是个文弱书生,实则野心勃勃,若是入仕,未必能帮到魏家,反而会成为魏子骁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他年纪大了,半截身子入黄土,已经禁不起折腾了,只能求稳。
魏昌年慈祥地安慰道:“乡下的日子虽然清苦,但习惯了就好了,习惯了你还不想走哩!”
陆彦光强颜欢笑,满腹苦楚。
他本就无依无靠,舅舅又有意阻挠,不让他参与科举,也不给他入仕机会。一旦回到乡下,便再无飞黄腾达的可能,彻底远离了仕途。
他不想归隐田园,平淡一生,郁郁终老,更不甘心位极人臣,声名显赫只是黄粱一梦。
此次有幸留宫,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亦是他最后的希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牢牢抓住。
华美的宫殿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十分耀眼。徽容在侍女的伴随下走出殿门,玉步款款,衣纱飘飞,宛若仙娥。
陆彦光望着那抹婷婷袅袅的身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