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妨的马中了箭,跌落下来,本挥剑抵挡,听得祁军这样喊叫,qíng知是对方诈称以乱军心,奈何压不过这许多人的声音。眼见众人不明所以,大有投降之意,心下顿灰,暗道罢了罢了,我今日兵败于此,有死而已。举剑便yù自刎,一枚袖箭she来,打下他手中长剑,凝神看时,凌青霜全身披挂各类暗器,正拿了一只短弓瞄向了他。
一箭当胸,赵无妨呼吸一窒。场上人马渐定,木头闻声而来,见赵无妨蜷缩在地,手足抽搐,脸色乌青,似万分痛苦,显然凌青霜的箭上染了剧毒。赵无妨死死地看着木头,几乎是咬着牙问:你你是谁?
木头注视他半晌,手一扬,抽出背上长剑,一剑利落地切下了他的头颅。凌青霜纵身上前,大怒道:小子,我要杀他,你凭什么来横cha一手!
木头看她腰上挂着短弓,背上背着火药筒,肩上还挂了一串七星镖,忙恭敬道:前辈的暗器举世无双,我剁他脑袋时,赵贼已死在前辈手下了。心中却想,我若不出手快些,这脸孔都没法认了,还怎么拿去招降。
凌青霜脸色稍霁,却仍是恨恨道:便宜他了。转身要走,木头忙道:前辈且慢。
凌青霜皱眉道:我很老么?你要叫我前辈!
是,大姐。木头换了称呼道:凌大姐的手艺神出鬼没,实在是这些兵太笨了,用的箭弩简直没法使,我想请大姐指点他们一二,也叫他们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他知道凌青霜暗器虽好,脾气却有些古怪,既不敢说留她效力,也不敢说要她帮忙。凌青霜被他一拍,也觉得有理,这些人既然愚笨,那就帮上一帮吧。也不忙着走,一路往回,莫大与李师爷善后,分别差人去寻祁凤翔报信。
凌青霜过来遇见苏离离,对木头道:哼哼,要不是瞧在她帮我做过棺材,你们又从赵不折手下救过我,我才不给你制兵器呢。
木头一揽苏离离的肩,点头道:是啊,她是我的福将。
苏离离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这夜木头就地扎住,等明日去会祁凤翔,再做计议。夜里三更时分,莫大来报,手下抓了一个从南来的jian细。木头到中军大帐一看,却是应文。
应文匆匆见礼道:我从益州回来,刚听说赵无妨本人已经死了?
木头道:人头都在我账下。
应文略一沉吟,道:我此去益州结盟,益州州将陈兵七万在州郡边上,却按住不动。我看他的意思,是要等我们两家打到两败俱伤,他好从中渔利。现在赵无妨死了,梁州有兵有粮却无主,此时不取,便让益州军占了便宜。
木头想了想,你说得是这样,我现在手里约有四千人马,且前去探一探。你尽速北上寻见锐王,约他援我。
应文道好,立即便要动身,二人出得帐来,木头边走边道:益州险塞,剑阁崔嵬,易守难攻。此次伐赵,我还寻见一位武林前辈,擅制机栝器械,锐王若要平益州,她便很有用处。
应文笑道:你想得倒长远。
*
注:前面那种穿cha混战就是辽沈战役中林总歼灭廖耀湘兵团的打法,于是那座小城,就是传说中的胡家窝棚第二。
第二十章 月凉千里照
越日,祁凤翔大帐。
祁凤翔拈着一页文书给应文,欧阳覃有加急快报在此,一月十三日,胡人前哨兵马离沧州不足百里,他虽有所布置,毕竟人马有限。我已令李铿分了一部分兵力东回。
应文大是摇头,梁州南部才是重镇,似此回兵,岂不将全梁之境拱手让人?
正因为是重镇,天河府城墙坚固,赵无妨这两年经营得当,不是短时可下。祁凤翔点着桌面,现在僧多粥少,我兵马有限,手下也没人,占不住雍梁,只能回兵自保。派快马过去,叫江秋镝撤回来。
应文道:这样,胡人那边我去谈。我看他们没有南下之志,至多是要割占州郡,先让一让,回头再收拾。
祁凤翔止道:不行,胡人不讲理,你不能去。
当日便先派出快马调木头回兵。
第二天凌晨,祁凤翔尚未起chuáng,昨日派出的令马便与木头派来的人并骑而回。祁凤翔披了衣裳,一头黑发墨一般松散夹在衣间,将人召入帐中询问。那人伏地拜道:我军兵临城下时,对方全无战备,城上只挂白旗。天河府守丞于治人投书,愿意举境投降。
哦?祁凤翔大感意外,不由得坐正了又问:江秋镝怎么说?
江将军人少,恐他有诈,只驻军在外,差小人速报殿下,请殿下大军南占天河府。他摸出一封书信,信上是木头的字,确如此人所言,信角也有事前两人约定的标记。
祁凤翔只犹豫了一下,一招祁泰,果断道:传令下去,各路军马即刻拔营南下,不得迟误!
天河府外城,旌旗招展。一名府官一脸讪笑,呈上名刺。莫大站在上首,接过来扫了一眼,念道:于抬人?
旁边几个小吏憋不住笑了。那府官皱了皱眉,仍然讪笑道:下官名叫于治人,子曰: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莫大皱了眉看着那名刺,似研究这个字和抬字哪里不一样时,木头纵马从西过来,苏离离一身亲兵装束,也跟在一旁。
莫大迎下阶来,把名刺递给他,木头扫了一眼,径直走到大堂上首。案上放着一个大木方匣子,旁边一摞书册。他便翻开那书册浏览。
那于治人毕恭毕敬地禀道:将军,楠木匣子里是梁州都督的大印,旁边是梁州兵马钱粮收支总册。
木头翻着账册并不答话,翻了一阵,突然问:这账目是谁做的?
于治人道:是下官。
木头啪地合上账册,倾身向前问道:十万军马,钱粮足支一年,如此雄厚之力,为何不战而降?
于治人神qíng激昂,拱手晃脑道:区区梁州兵马岂可抵抗将军威武之师。锐王殿下智谋无双,百战百胜,我等岂能螳臂当车,逆流而动。这
好好,木头摆手止住他,这样子,锐王殿下驻军离此不过三十里,这颗梁州都督的大印就劳您前去献给他老人家,以彰功劳。
于治人一愣,方大喜道:是,是,下官遵命。
木头又道:莫大哥,你差五百人送他去。
莫大一惊,五百?
木头神色不改,点头,五百。
半日后,祁凤翔踞椅而坐,应文站在一旁。于治人随着祁泰低头趋入,未抬头时便匍匐在地道:下官于治人,参见锐王殿下。
祁凤翔在坐椅扶手上支颐浅笑道:是你献了天河府?
于治人仍趴在地上,并不抬头,道:下官微末之力,不足为殿下垂询。
祁凤翔也不叫他起来,只道:如此你也是我军的功臣了。
于治人听得这句话,抬首时眼中一片诚恳,道:下官在梁州时,听闻锐王殿下扫dàng北方,无人能及,心中万分仰慕。只望殿下早日来到,拂高天之云翳,展日月之光辉。我等梁州官民,盼殿下如大旱之盼甘霖,婴儿之盼父母,实是望眼yù穿。
他说得毫不羞赧,应文直听得匪夷所思,祁凤翔反笑了一笑,似听到什么有趣的话,坐直了身子,道:不想我如此深入人心。
于治人奋力点头,正是!锐王殿下算无遗策,百战百胜。下官等在天河府,听闻殿下挥兵南向,周身的血都要沸了。那时便日思夜盼,只望殿下
好了好了,祁凤翔终于招架不住,抬手打断他,平静道:你等占据州郡与朝廷为敌,经年械斗不息,我若不提兵到此,也仍不归服,似此还敢来献城池。祁泰,把他押出去,斩首辕门。
他使一个眼色,祁泰会意,上前便拉于治人。于治人瞠目结舌,片刻之后,甩掉了祁泰的手,正色道:我献城归降,殿下却要杀我,不怕天下义士寒心?
祁凤翔轻笑道:量你区区腐儒,能有什么本事让天下义士都寒心。他对着祁泰一抬下巴,祁泰便又上前拉于治人。
于治人甩开祁泰手臂,想说什么,却只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应文叹道:此人辞色谄媚,虽献了城池,留之无何,杀之不义,放他下去便是。
祁凤翔微微笑道:才无一定之规,这人拍马屁虽拍得露骨了点,却能不重样,也算是个人才。
二人说话间,祁泰又带着于治人回来了,祁凤翔笑道:怎样?
祁泰禀道:属下领于先生在辕门逛了一圈,先生辞色抗厉,浑然不惧。
于治人脸上神色哭笑不得,祁凤翔微笑之中却略略有些凌厉,缓缓道:我明白了,你是不愿在我帐下效力,故意做出一副谄媚相,想脱身而去。笑一笑,不想赵无妨手下却有这等忠心之人。
于治人默然不语。
祁凤翔道:你既不愿仕进我军,为什么来此途中不跑呢?
于治人苦笑道:那位攻占天河府的江将军,派了五百人押我。锐王殿下,下官智术浅短,不足为诸侯相争效力。赵将军是我旧jiāo,才勉qiáng就任,管理一州内政。但他唉。
祁凤翔静了静,站起来拱手道:在下有一言,相劝先生。
他说得谦逊,于治人恭敬一礼,不敢。
先生说服天河府守将举城而降,乃是为了城中百姓不历兵戈战乱,足见忧国忧民之心。现下我有一个难题,北方胡人趁我南征,yù举兵而下。先生不愿事诸侯,盖因割据分战;胡人异族,觊觎中原,则是华夏同仇。我想请先生前往谈和,待我收定中原,再战胡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