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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极低极低的一声响,似金石叩响。老板娘大骇,以致牙齿打颤上下磕响,大声道:废话少说,快把我们弄上去!快!
    那陷阱极深,一般绳索不抵用。十方已屋里屋外找了一圈,四壁徒然,无甚可用,连根竹杆子都没有,显然这伙人根本就没打算让木头再出来。十方当机立断,蹲下身便撕衣裾。
    木头将苏离离结的那条布绳的另一端系在自己左腕上,生死已连在一起。两人默然对望,心中忽的变得一片明净,既不慌张也无惧怕。未及说话,一股腐臭之气从那dòng眼里冒了出来,苏离离一闻险些作呕,老板娘已尖声叫了起来,水声汩汩而来,黑色的液体从那dòng眼里冒出。
    木头也无暇多想,深吸一口气,提起苏离离拔地而起,一跃十丈有余,仰头看见出口不过四丈,无奈力道已尽。他就半空之中运力于臂,将苏离离猛地一抛,苏离离兀自向上飞去,木头却更快地向下堕去。
    苏离离眼见飞到了井边,手腕上布绳绷直将她一拖。她右手够到地板边缘,一抓之下不及自身重量,又复向下堕去。木头已运起全身内力,身如鸿毛还轻,苏离离一抓之力虽弱,却足够他借这微薄之力腾起,两人空中jiāo过。木头够到地板,一跃而上,左手一提。
    苏离离身在下坠之中,手上布绳一带,她被拖着向上,片刻之后,落入木头怀里。这番险胜,死里逃生,二人跌坐在地板上抱成一团。原来他二人手中布绳有限,却是将苏离离缚在绳上,当作了飞爪索的爪头,抛上去只须抓住一点,木头就能借力而起。他站到了上面,便能轻易拉起她来。
    这番动作抛接,需拿捏配合得分毫不差,若是任何一处错了一点,后果不堪设想。两人便是练一百回,恐怕也只有一两回能成功。他二人未经演练,一逞而成,如今坐在地板上反十分后怕起来,苏离离瑟瑟发抖,抱着木头终于哭了出来。
    二人跃起之时,十方看准了方位伸手去拉,却因布绳绷直,苏离离未能跃到地板上,只在那地板边抓了一下,十方握空。待得木头跃上地板,到苏离离被他拉上来,转息之间,生机乍现。十方不佩服都不行,对着两人竖了竖大拇指,转身到池边。
    那化尸池里老板娘已没了声气儿,口眼大张似万般惊恐,整个人却像薄薄的一层浮在那黑水之上漪动,又像煮软的粥,时不时冒一个泡来,渐渐被煮粘了,融在水里。恶臭扑鼻而来,陈尸腐ròu般恶心。
    苏离离并不去看那池子里,拉着木头呜呜哭道:我的手腕要断了。
    木头解下她手腕上系着的布绳,腕子上勒出了红痕,有一些脱臼。木头也不说,掰着她手一拉一接,苏离离大声呼痛时已经正好了。木头扶着她站起来,看她眼泪汪汪,抬袖子想给她擦擦,袖子上满是油迹。木头叹道:罢了,马上赶回军中去敷药吧。
    说着,询问地看向十方,十方合掌道:你们走你们的,我走我的。木头抱拳一礼,牵了苏离离出门。那化尸池中已无尸骸,黑水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旋涡,显然是水又在抽走了。十方临出门时,留恋地看了一眼化尸池,低低叹道:真是杀人灭口的好东西啊。径往东北而去。
    木头向西南行出里许,便见道边树上拴着来时的马。他先将苏离离扶上马背,解开缰绳,自己也骑上去,抖缰缓缓而行。苏离离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是不是她用我的流云筒骗你?
    木头低低道:是啊,我们本来遇到赵无妨的人马都打了三场了。我就知道她有来历,本是关住她不放,想探个究竟,可是她不知易成谁的样子跑了出来。我实在不放心,只得沿了路追过来,也就这一夜时间来找你。
    苏离离骂道:真笨,没见着莫大哥么?我叫了他来跟你说的。
    木头道:没有啊,我还没见着他。
    苏离离唉了一声,倚在他怀里。木头忽然一笑,道:身上都是香油,回去拧拧,能炒菜了。
    苏离离应道:那是,还能炒出人ròu香来。
    木头忍了忍,由衷叹道:你够恶心!
    苏离离哼哼哼长笑三声。
    行到天色将明未明时,前面一带开阔之地,有两人守哨。木头对了口令,径入营地,却见莫大已侯在了那里,见他二人并骑而来,惊道:你怎么来了?
    苏离离打个呵欠,没好气道:等你来,我和木头都让人化成一池子水了。
    莫大委屈道:他又没个方向,到处乱打,我寻了三天才寻到这里。路上还遇见了几队粱州兵马。
    木头一夜奔波也不倦怠,听他一说,jīng神又振,道:在哪里?
    此后两日,苏离离换回男装,索xing跟着他行军。木头领兵在梁州之北穿cha迂回,游而击之,打散了赵无妨兵马无数。祁凤翔也从西深入撕裂赵无妨屯在北面的兵马,李铿相继从两翼增兵,大军压在正面,徐徐南进。
    赵军惊慌忙乱,不知祁军从何而出,又等在何地。木头也不等粮糙,只用轻骑兵,人带三天口粮,孤军深入,抢赵军辎重兵器,既不占城池,也不守地利,打了就走,伤亡甚少。用莫大的话说,这仗打得痛快。雍州以南,梁州以北,四百里纵深,乱成了一锅粥,分不清谁是谁。
    第六日上,木头一天就遇到八股散兵,被祁凤翔从北击溃而来,双方混战一气。傍晚在一座小城外十里扎住,分吃了gān粮休息。夜里北风寒彻,木头带了五百人,偷摸到城边。雍、梁之边几十年来少战,城池失修,多不坚固。木头只身摸上城墙,却见哨卫比往常稍多,整肃严明。
    木头潜身蹑行到城门边时,哨卫终于发现了他,两下jiāo手,又能有几人是他对手,须臾撂倒了十余人。然而兵士越来越多,木头急切间脱不开身,只怕要惊动了内城。忽然耳边风声一响,一个上前围攻他的士兵倒地,额上cha着一枚袖箭。
    木头跃上一步,一脚踢断了城门尺厚的方木栓,身边又有三人中袖箭而死。一时间暗器迭发,赵军兵士纷纷倒地,木头qíng知有人暗中帮他,四面一看,混乱中却又没看见人。莫大已带了骑兵风驰电掣般冲进城来。
    赵军抵挡了一阵,也不恋战,从北门而退。莫大带人在城中发扬马贼jīng神,一通抢掠,无人能及,两个时辰之后,满载而归。所有骑兵东移十里下寨。木头心神不属,一路沉默。苏离离将一块饼子给他撕开泡在热水里,见他还是想着什么,点点他手臂笑道:你再不吃,我可都吃光了。
    木头回过神来,道:你饿就吃吧。
    苏离离无奈地一笑,拉他捧了碗,你就是块铁,饭也是钢,难道不吃不睡就能打过人。
    木头诚挚道:你越来越贤惠了,我真欣慰。
    苏离离喝道:去!
    木头一笑,端碗喝了一口,又抬头道:我方才入城时,有人暗中用暗器帮我?
    暗器?什么样的暗器?苏离离奇道。
    袖箭。木头捞了一块饼子吃了。
    苏离离想了一回,难道是送我流云筒的那位大姐,凌青霜凌前辈?
    木头沉吟半晌,招呼莫大和李师爷过来,令道:所有人马即刻撤回二十里,扼住南归要道。
    他下令之时,另有一种果毅,是苏离离在他身上似曾见过,又未能深究的,此时看来,别生赏慕。
    李师爷蹙眉道:扼守要道?我们孤军深入,一旦停下来就被动了,也不利于策应锐王。
    木头缓缓摇头道:我有一种感觉,方才上城墙时就觉得了。那些兵一遇到我们,转身就撤,虽慌却有序;凌前辈大仇未报,却独自在那城中很有可能,赵无妨方才便在那城里!他骤然站起来,环顾诸将道:这几日混战毫无章法,赵无妨的人马被打散,无从因应,只想南归固守。此时我们若北上去会锐王,势必放走了他。
    李师爷仍然犹豫道:若是他在,必率身边jīng锐,我们又如何挡得住?
    木头道:若真是他,不知我们歪打正着,必然以为行踪bào露,自己先慌了。各自不知虚实,打了再说!
    为将帅者,战场之上必须有灵敏的判断力,木头的直觉敏锐而正确。
    方才城中那股军马撤退二十里方扎下营寨,赵无妨脸色铁青坐在帐中,下属呈上饮水。赵无妨接过来,忍了片刻,终是将盅子摔在了地下,遍指诸人道:祁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我们昨日才退到城里,今日又被追击!祁凤翔统共领着五万人,怎么到处都是他的骑兵!?
    诸将沉默,少时,一名偏将趋出道:祁军打得古怪,不不知道他们要打哪里。各路将领分散,还无消息。此地无险可守,粮糙又将用尽,眼下不宜久留,还是寻机退回天河府为是。
    赵无妨qiáng自压抑怒气,默然片刻方道:大家今日辛苦,且去休息。明天五更,无论如何突出山左小路,退回天河府!
    于是四更造饭,五更起行,人衔糙,马裹蹄,徐徐行至山隘,四围无甚动静。刚走到狭窄之处,队伍拉长,忽有骑兵自两侧冲来,顿时前方鼓声大作,山谷之中喊杀振天。赵无妨本在队伍稍前,听见前面擂鼓,也不知伏兵多少,策马便往回跑。
    忽然身后一人大叫一声赵无妨!,回头一看,正是那骗他图藏的年轻人。赵无妨知他武艺高qiáng,奋力策马而去。木头从后赶来,被赵军人马阻住,只得掩杀一阵。赵无妨退回那座小城,军士四面把守,严加防范。木头骑兵有限,又没有步兵,累战之下,人马皆乏,就地扎营。
    木头思忖了半日,如此对峙,赵无妨若来了援军便难办了,需得将他激出来才好。乃修书一封,上书一行大字,苏离离亲手给他缚在箭杆上,一箭she入城去。赵无妨接来看时,言简意赅,曰:明日锐王合兵至此,可决一战。
    赵无妨放下手中纸条,手下人等面面相觑,都不敢发声。赵无妨低沉道:我们联系不上援军,若锐贼明日真的合兵而来,便是有死无生。今夜背水一战,成败在此可决!
    众将纷纷应诺,心里却多少有些打鼓。
    木头令军士饱睡一日,夜幕才降时便伏在了城外,唤来莫大耳语道如此如此。莫大应了,从各队传令下去。只等到三更时分,城门缓开,赵军小队而出,行出半里,木头将火一举,骑兵跃出厮杀。赵无妨城中人马也尽数而出,大有拼命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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