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朝堂上大多数事情,都轮不到小皇帝管,就算轮到他,前面还有太后和原身,所以一直以来,他看似坐在高位,实际上却是个旁观者,早朝走神打瞌睡这种事情时常发生。
孟寒声咳了两声,刚刚他也在犯困,并没有留神听,不过声音过耳,记住了几个关键词,大致知道谢铖钧说了什么。
春雨泛滥,南方有些地区发了水灾,朝廷要派人去救灾,此去回来便是大功一件,加官进爵理所当然。
谢铖钧手握重兵,却还要靠着朝廷发军饷。他此次便是向小皇帝推荐了一个他在户部的亲信,户部侍郎苏晟。
苏晟年近半百,多年资历熬下来,若不是上头的户部尚书还稳稳坐在位置上,他早就升官了。
原身同他接触过,不过这个老家伙精明的很,打从心里看不起原身太监的身份,跟他打过无数次太极。看似中立,只效忠龙椅上的那位,实际上苏家跟谢铖钧母妃的本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旦苏晟稳居户部尚书之位,那么国库就相当于掌握在谢铖钧的手中,日后他只怕是一手遮天,无人再能望其项背。
这可不是孟寒声想看到的。
面对小皇帝的求助,孟寒声状似不经意的道:
“陛下前两日不是还说属意陈谷处理江南水患一事,他在工部历练几年,有得是经验,可以省去很多麻烦。至于苏晟大人,年事已高,这身体虽然看似硬朗,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回不来了,那我大亓岂不是少了一位肱股之臣。江南之行陛下随意派个户部的小将便可。”
孟寒声所提的陈谷,其实并不是他的人,甚至是个比苏晟还要难啃的硬骨头。
那个家伙一根肠子通到底,当言官的时候,没少写奏折弹劾原身和孙玉颜。
后来被原身借故贬去了工部做了个小吏,每天苦哈哈的在外奔走,人都跟着苍老了许多。
不过,他倒是因为这次贬黜,跟着如今的上峰解决了几件水利问题,若是把握住时机给了他一个下江南的机会,如今工部侍郎正好有空缺,他不出意外回来便能走马上任。
孟寒声之所以给他这次机会,一方面是想卖个人情,另一方面,这个人他搞不定,别人也搞不定。
无论他晋升与否,对孟寒声或者谢铖钧来说,都是一张安全牌。
“千辰侯所言极是,苏卿的确年事已高,去了江南,灾民众多,委实不太安全。”小皇帝对孟寒声的话,完全没有异议。
他今年才九岁,天资也不算聪颖,正是天性单纯懵懂的年纪。只是听孟寒声说苏晟年事高,便盯着人家看了一会儿。
发现他的确发髻斑白,皱纹遍布,脊背稍显佝偻,出于对老人家的关照,就顺着孟寒声的话说出口。
但旁边坐着的谢铖钧就不乐意了。
陈谷作为工部官员前往治水救灾,乃是情理之中,加上他不是孟寒声的人,谢铖钧对他的安排完全没有异议。
但苏晟本来是板上钉钉,下江南名单当中的一员,谁能想到孟寒声狡猾至此,居然拿他的年纪和身体做文章。
龙椅上的小娃娃虽然没有话语权,但此次派苏晟下江南的确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既视感,一旦他坚定不移的维护孟寒声,就是他这个摄政王也不能过多干涉他的决定。
谢铖钧目光如炬,盯得小皇帝坐立不安。
眼神冷冷地扫到人群里,不紧不慢道:“苏大人,本王竟不知你的身体已经连累到陛下替你担心了?”
台阶下文武百官里,一个穿着红色官服年近半百的中年文士哆嗦了一下,随即走出队伍,朝着台阶上的天子拱手行了个礼。
“陛下体恤下官,实在叫下官心生感动。只是下官为官三十载,每日闻鸡起舞,风雨无阻,身体还硬朗的很呢。况且微臣也想在自己告老还乡之前,多为陛下为百姓尽一份心力,既然陛下信得过臣,那微臣必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就是孟寒声也不好反驳。
谢铖钧满意地点了点头,面上多了一丝笑意,转头对着茫然无措的小皇帝道:
“陛下,既然苏大人身体无碍,不妨让陈大人辅佐苏大人,相信两位大人双剑合璧,必能救灾民于水火之间。”
救灾一事,工部出力,户部出钱。
如此本末倒置,头功自然落在了苏晟身上。谢铖钧的决断一出,在场没有人不明白他的想法。
小皇帝偷看了一眼孟寒声的脸色,其实他根本不懂谢铖钧的说法有什么不同,对他来说都是去救灾,不论派谁只要能帮助百姓就行。
所以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根本就没什么差别。况且摄政王说得句句在理,苏晟也没有丝毫不愿意。
这边孟寒声不说话,他就只能顺着谢铖钧的话应了下来。
“既然众卿家都没有意见,那此次江南之行,苏晟任钦差,陈谷一切听从苏晟安排,务必救灾民于水火之间。”
谢铖钧满意地点了点头,挑衅地瞥了孟寒声一眼。见他满脸病态,风吹即倒的模样,不屑地哼出一声短音。
孟寒声早就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抬眼对上,无喜无悲,依旧风轻云淡。
“救灾一事刻不容缓,待下朝之后,臣立马点一千亲兵,护送两位大人下江南。”
此话一出,谢铖钧志在必得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就连朝臣当中的苏晟,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孟寒声将两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心满意足地回到原位。
原身手里握着三万亲卫兵,虽不敌谢铖钧的几十万雄师,可是在小小的帝都,能做的事情,却比他多。
谢铖钧有几十万兵马,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孟寒声完全有机会,让苏晟去了江南,再也回不来。
当然,他是任务者,不能太随便的伤害别人性命,让苏晟提前告老还乡,还是可以的。
下朝之后,孟寒声果然被谢铖钧堵在了大殿门口。
谢铖钧背着手,器宇轩昂,浑身都久历沙场所磨砺出的血腥之气,威压迫人。
两人面对面站着,高度差不了多少。但是谢铖钧是武将,一身结实的腱子肉,抡起拳头,孟寒声恐怕连一下都接不住。
好在谢铖钧不会光天化日之下给他一拳,顶多逞一逞口舌之快。
但,论嘴炮,孟寒声从来没有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