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在宫外并没有府邸,为了近身保护心爱之人,一直住在离御花园不远的太央宫。
如今陛下年幼,后宫无人,御花园几乎没什么人光顾。
原身住在这儿一是图清净,二是此处离宫内最高的建筑登仙楼近,他偶尔会上去坐一阵子,俯瞰这座把自己困死的皇城。
今日登仙楼灯光大作,从上往下坠着好几排红灯笼,映红了半边天。被这一片红光笼罩着的太央宫里,毫无喜乐的气氛,一如既往清冷萧瑟。
新房门口,孟寒声挥退守在门外的宫女,在门外踟躇不定。
转组之前,他在反派炮灰任务组混得风生水起,接手的任务千奇百怪,但从来不需要考虑别人的感受和生死。
现在突然要他守护一个人,那种感觉就像是把一只饿极了的野兽跟一只兔子放进一个笼子里。
然后告诫他说,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你要保护它。
简直鬼扯!
孟寒声吸了口气,拿出他最平易近人的一面,用力推开房门。
房间里,身穿喜服略显圆润的少女坐在桌边,红色的盖头掀开一半,两颊鼓鼓,满嘴油光。
宽大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素白的小手各拉着一只油腻腻的鸡腿,用力将它们从已经快吃了一半的整鸡上扯下来。
两人对上视线,都愣住了,时间好似画上休止符,除了烛火仍在跳跃,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不动。
“参,参见侯爷……咳咳咳……”阮月首先反应过来,立马就要跪下,结果嘴里的鸡肉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刚说完一句话就呛得直咳嗽。
下跪的姿势也不够利索,还踩到自己的裙边,整个人五体投地扑向大地。
“夫人小心啊!”金宝吓得捂住嘴巴。
小巴也跟在后面急得乱吠。
【主人,快抱住她呀!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也是守护条例中的一条!】
孟寒声啧了一声,脏兮兮的,抱是不可能抱的。
在阮月离地面四十五角的时候,他一把揪住了她的后襟,用力把人提溜起来。
还挺沉!
“站好!”
阮月手忙脚乱站直,扶稳头面,像个小童子军一样不知所措。
孟寒声绕过她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新房里生着炭盆,但用得却不是上等银丝炭,烧起来有一股淡淡的烟味。
想来也是他带了头,让那帮看人下菜碟的宫人们,不把新夫人当一回事。
“金宝,让人把炭盆换了,是谁自作主张拿了下等炭,让他自己去领罚。”
金宝赶紧把炭盆端出去,吩咐了人准备新的炭盆之后,把门窗全部打开,让室内的烟气和暖意全都散出去。
不过一会儿工夫,两个太监端着新升起来的炭盆放到房间里,金宝跟他们一起离开,贴心地关上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孟寒声和阮月两人,他又饮了口茶,让还在原地罚站的阮月坐下。
两人大眼对小眼,孟寒声顺便打量阮月略显圆润的小脸。
她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眉梢眼角,跟孙玉颜确实有几分相似。
只是十五六岁时的孙玉颜已经有了介于妩媚和清纯之间,浑然天成的特殊气质。
眼前的少女,一双眼睛则是干净通透,黑白分明。
大亓人都喜欢纤细的美人,无论男女均以瘦为美。
孙玉颜这般年纪的时候,吃东西克制节制,瘦到可以媲美前朝飞燕,能在掌上起舞,甚至因此引来先皇的垂怜。
阮月就……胖乎乎,圆嘟嘟,勉强够得着一个可可爱爱吧。
【小巴,你以前的主人都是怎么执行守护任务的?】
孟寒声临时抱佛脚问了一句。
【额,就对任务目标关心照顾、疼爱宠溺,不时来个亲亲抱抱举高高什么的!】
这么麻烦?孟寒声皱起眉头。
抬起手指贴着装烧鸡的盘子,触到一片冰凉,孟寒声关心地问:“怎么不让人热一热再吃?”
阮月面色一白,“侯爷,奴婢不是故意的,我以为……”
“你以为我不回来了?”
阮月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其实她认为的挺对,原身当时就是在静慈宫过得夜。第二天回来,碰到阮月,还因为她没站稳差点撞进他怀里,让她在院子里罚了跪。
孟寒声忽然跳了个话题,问:“你今年十五?”
阮月愣了片刻,孟寒声没有问责,她稍微松了口气,结结巴巴地回复:“再过一个月,奴婢就十八了。”
“你有十八了啊……”孟寒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又矮又圆,实在看不出。
不过即使她十八了,还是比原身小了一轮多。
孟寒声对于老夫少妻没有什么意见,也不会有负罪感。
但是他做了那么多的任务,一直都是孤家寡人,若是突然有个人睡在他的身侧,他担心自己半夜不小心拧掉她的小脑袋。
所以,夫人就算了,勉强当是多了个女儿吧。女儿也可以关心宠爱,亲亲抱抱举高高呀!
“你太小了,以后,你就当我是你爹。”
阮月:你占我便宜?
*
卯时方至,孟寒声一脸恹恹之色,脚步虚浮来到明德殿,陪同小皇帝和太后一起上朝。
昨夜他失眠了,准确来说并不是失眠,而是因为有人睡在自己旁边,所以根本无法安稳入睡。
他说了要把阮月当女儿,奈何对方不愿意叫爸爸,还觉得他占她便宜,差点气哭了。
孟寒声无奈,只好行使新郎官的职责,按照洞房花烛夜的最基本流程,跟她同床共枕。
倒不是他有什么歪心思,而是大婚当晚就分房,在宫人们的眼里,这绝对是新夫人不得孟寒声欢心的证据。
孟寒声才说过会好好呵护这个妻子,那么他的态度,自然就决定了别人的脸色和眼色。
当然,一起睡楚河汉界还是分得十分清楚,他们根本没睡一个被窝。
躺下之后,阮月刚开始还有些羞涩,结果发现孟寒声什么也不做,很快就睡着了。
但身边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孟寒声愣是睁眼到天明。
掩唇打了个哈欠,目光掠过人才济济的朝堂。
大臣们也不见得比他精神,有好几个偷偷打哈欠都被他看到了。
就连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谢枘霖,脑袋也在不停地点,同样困得不行。
先皇驾崩之时,他才六岁。
孙玉颜虽说已经是皇后,小皇帝算是嫡子,可先皇还有先皇后所生的嫡长子,以及各宫嫔妃所出儿子女儿十数人,稍微有点能力的,都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
要不是原身早有预谋,提前一步知道先皇驾崩,隐瞒消息假传圣意,将所有人全都召集到明德殿,封锁宫门,来了个瓮中捉鳖,皇位还轮不到他头上。
谢枘霖顺利登基,他余下的兄弟们在原身的操作下,要么死的死,残的残,要么灰溜溜的滚回了封地。
唯独一人,是在小皇帝的登基大典那天从边关赶回来的。
那便是先皇的胞弟,如今的摄政王谢铖钧。
十年前,原身入宫后不久,谢铖钧便向当时的陛下请命,奔赴边关,立下赫赫战功,成为大亓坚不可摧的壁垒。
谢铖钧虽然及时赶回来,但谢枘霖登基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他只好委屈一下,做了摄政王。
小皇帝亲政之前,谢铖钧、孙太后,以及原身这个大奸臣,在朝堂之上呈三足鼎立。
实际上,孙玉颜的的话语权其实还不及原身,她本家几乎已经死绝了,如今只能靠着几个不成器的旁支。生意做的还不错,就是没有一个当官的料。
而谢铖钧,手握兵符,要不是谢枘霖已经登基,他名不正言不顺,否则直接挥师帝都 ,皇位就能手到擒来。
所以,谢铖钧有的是底气。
他哪怕不坐皇位,在皇帝的下手,那把椅子甚至比皇位还要华丽浮夸。
他今年才三十八岁,皮肤有些黝黑,但魅力不减,俊美与阳刚并重,比之那些风一吹就倒的文官,显得英武不凡。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所过之处,无不臣服。
小皇帝在他旁边身边,硬是被衬得跟个奶娃娃一样不经事,偶尔被谢铖钧的目光眷顾,便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方才微臣所说,不知陛下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