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 前往兰因寺的路线翻新了好几次,这路上的行人也不知道换了多多拨,路旁的建筑建建拆拆,拆拆建建,反反复复。
十年光阴轮转,岁月更迭,很多人来了,去了,走了,散了,他却一直在她身边。
纵然命运苛待她,生活千难万难,她还是遇到了全天下最好的谢予安。
大晴天,天气难得这么好,不冷不热,街上出行的游人络绎不绝。满街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花花绿绿的衣裳,看得人眼前一亮。
太阳和煦,暖意融融。梵声嫌头盔重,也闷,干脆就给摘了,掂在手里。
她也不怕晒,扬起半边脸颊,任由阳光肆意照着,有些发红,也微微发烫。
风鼓鼓作响,她不自觉张开双臂,呼吸间全是路边若有似无的花香。
长街开到底,谢予安正打算右拐,一眼就瞧见路旁的树荫下立着三个身穿黄色荧光马甲的交警,电动车都拦了好几辆了,正和车主们交涉。
这明显是在抓违章。
市区严禁摩托车和电动车载人。他立刻意识到不对劲,车头猛地一转,正打算趁机溜走。
谁知梵声的红色卫衣太多扎眼,人交警一眼就瞅到了他俩。一个年轻的交警挥舞长臂,大声喊:“那边那辆摩托车赶紧给我停车。”
谢予安:“……”
梵声:“……”
梵声一脸懵,“咱这是被抓了?干嘛抓咱们啊?”
谢予安平静地告诉她:“市区摩托车严禁载人。”
梵声:“……”
这运气未免也太衰了点吧!十年没骑摩托车,头一次骑出门就被交警拦了。
身穿制服的交警小哥小跑着过来,指挥谢予安把摩托车停在路边,一脸严肃,“赶紧下车!”
谢予安认命地熄了火,两人麻溜下了车。
交警小哥手里捏一只打印机,“市区严禁摩托车载人,知不知道?”
他态度特好,“知道的。”
“知道还载人?”
谢予安摘掉头盔,“警察先生是我们疏忽了,对不起!”
小哥的视线转到一旁的梵声,见她没戴头盔,而是把头盔掂在手里,浓眉一皱,“骑车不戴头盔,罪加一等!”
梵声:“……”
“我戴了,刚摘的。”梵声赶紧把头盔套上脑袋。
小哥眼风一甩,冷声说:“忽悠我呢?当我没看到啊!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分明就没戴头盔。”
梵声:“……”
“我错了警察叔叔。”
“交规要遵守,下次别载人。”交警小哥见两人态度好,也不为难他们,麻溜地将罚单打出来,“行了,回去把罚款交了吧。”
谢予安接过罚单,“我们这就交。”
交警小哥挥挥手,正打算放两人走。
“清致,你这边好了没?”迎面走来一个年长几岁的交警,一身蓝色警服神圣威严。
小交警一见领导,忙抖抖肩膀,“好了童队。”
这位领导颜值逆天,跟谢予安不相上下,梵声乍一眼看过去,便觉得惊艳。
果然这年头长得好看的都上交国家了。
几人目光交汇,那位年长的交警明显露出惊诧的神情,压低声线试探一句:“予安?”
在这里遇到熟人,谢予安也颇为意外,“时誉哥?!”
童时誉赫然一笑,“还真是你,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谢予安笑起来,“好久不见时誉哥。”
童时誉:“是好久没见了,都有一年多了吧?”
谢予安循着记忆温声回答:“去年小侄女满月见过一面。”
童时誉看看谢予安,又看看梵声,“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谢予安很不好意思,“正准备去兰因寺拜佛。真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童时誉爽朗一笑,“嗐,多大点事儿啊!罚款交了就行。”
谢予安指指梵声,自然而然地介绍道:“时誉哥,这是我太太,你应该没见过。”
梵声明显被谢予安口中的这声“太太”给惊到了。转头看他,这人却是眉宇平和,一派自然,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是一早就认定了她是他太太。可是她这样的,算是哪门子太太呢?
“颜颜跟我提过两次,人倒是一直没机会见到。”童时誉看着梵声,眉眼带笑,一团和气,“弟妹你好,我是童时颜的大哥童时誉。”
梵声礼貌问好:“时誉哥你好。”
交警小哥见这三人互动,一脸蒙圈,“童队,你们认识啊?”
童时誉笑了笑,“都是自己人。”
谢予安一手抱头盔,视线转到童时誉的警服上,闷声笑道:“时誉哥,现在查个违章都要您亲自盯着?”
童时誉:“罚单他们开,我负责日常巡视。”
“很辛苦吧?”
“还行吧,反正不比你坐办公室轻松。”
“嫂子和小侄女还好吧?”
“都挺好,有时间带弟妹来家里玩。我就不耽误你们拜佛了。”
“没问题。”
——
一段小插曲,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迅速。
怕再被交警拦,谢予安特意绕了路。
这次倒是一路畅通,很快就抵达了兰因寺。
谢予安停好车,领着梵声去售票厅买票。
不是节假日,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来兰因寺的游客不算多。
买了票,检票进去。
梵声好多年没来过兰因寺了,上一次还是高三毕业,11班举行同学聚会。谢予安喝得醉醺醺的,大半夜拉她爬兰因山。
一晃十年就过去了。
当年的少年早已褪去青涩,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他有着最宽阔的胸膛,最有力的臂膀,能够给她最强大的庇护。
寺里没太大变化,树还是那几棵老树,庙也还是那几座庙,经幡、佛塔也未曾挪位置。由于隔几年就要翻新一下,倒是比以前看着更新。
故地重游总是容易让人感慨。尤其是时隔这么多年。
站在空荡的大殿里,酥油灯的微光摇摇曳曳,正中央佛祖始终悲悯,睥睨众生,威严而深沉。
梵声说不出什么感受,心绪摇摆不定。恍惚间,她似乎透过漫长的时间长河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以及十八岁的谢予安。
那时零点的钟声刚刚敲响,寒风四下流窜。
他们站在冗长的队伍后面,举着三根清香祭拜,表情虔诚。
红尘男女,白骨色相,皆有所求,谁都不能免俗。
当时她求了什么?
她求的是平安,她想好好活着。
时隔十年再回来,梵声终于明白佛祖未曾听见她的心愿。她只想好好活着,佛祖也未能让她如愿,现在的她连活着都难。
至于谢予安,他求的是什么?
她不得而知。
梵声对着佛像愣神之际,谢予安已经从师父那里拿了香过来。一共六根,他分给梵声三根,眉目疏淡,“拜拜吧!”
香已经点燃了,腾腾冒着青烟,被风越吹越旺。浓郁的香气不断在鼻尖缠绕。
梵声没接,摇摇头,“我现在不信这个了。”
“瞎说什么!”他面色一凛,赶紧捂住她嘴,“菩萨看着呢!”
他固执把点燃的香塞到她手里,“兰因寺的菩萨很灵的,我信它。”
梵声被他这副虔诚的模样给逗笑了,莞尔一笑,“这么说你当年许的愿望实现了?”
男人勾起唇角,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实现了。”
梵声举着清香,庄严三拜,在心底默默祈祷:“求菩萨保佑谢予安日日欢喜,岁岁皆顺。”
菩萨拜完,谢予安这才带着梵声去了许愿大殿。
他掏出那枚保存了整整十年的号牌,笑着对梵声说:“我今天要把我的许愿簿取出来了。”
殿内依然有很多善男善女跪在蒲团上书写愿望,一笔一划,郑重其事。对于美好的事物,人们总是心存期待。
可是真的有用吗?梵声不禁扪心自问。
她想聊胜于无,应该都是自我安慰吧。
谢予安找到负责的小和尚,出示号牌,“我来取走我的许愿簿。”
小和尚垂眸看一眼号牌上的标号,09打头的,是十年前写下的。为此他不禁多看了谢予安两眼,这东西很少有人会续存十年的,毕竟那可是一笔不少的费用,一般都是三到五年。
小和尚轻声说:“十年前的许愿簿都由我师父保管,在后院禅房,二位施主请随我来。”
禅房是许愿大殿后面一排建筑,黄墙红瓦,古朴陈旧,流畅的屋脊线在日光的映照之下无不显得根根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