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里点了点头,那日言渚虽然还是逃走了,但在打斗纠缠的时候落下了那东西,今日还真派上一些用场。
“还有就是,今日王上不知听谁说了,我们在南侧集结了军队,问了好些人那是做什么用的……”
“叫人去替我说,是为了防雍锡杀回来,他最熟悉诉莫,所以就算南边城高池深,也不得不防。”骨里沉声说道。
“快点儿!”那诉莫兵士又用诉莫话叫喊了一声,鞭子划空之后落到了言渚脚踝处,顿时裂开细长伤口。
他心中怒火犹胜但也只能压抑着,将马所要吃的草料和谷物都搬到一处堆放起来。
“用这么好的饲料,看来是要全力应对强敌了。”那老者年岁虽长,但是动作起来并不比一干青壮年慢。其实这些天每日诉莫军队的动向已经说明外头有了敌人列阵,他们时不时就出城去突袭,也是闹腾。
之前听到这军中的人说话,大梁已经向诉莫开战,如今一连已经攻破了七八处聚居的城池,但南部边防并没有完全被撬动,现下扑来的大梁军是直奔王庭而来,似乎是想直取王庭,也就能在南边作战上少废一些力气。
“也不知是谁领兵。”闲暇时有人抱怨着,却也盼望真能有人相救。
言渚沉着脸,他唯一知道的事,真的开战,陆思音必定不在事外。
他突然听到方才催促他们运粮的诉莫兵士突然与一个更高阶的将官嘟囔着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言渚问。
“好像是那将官要抽调战马,在……”老者仔细听了许久也只能摆摆手,“听不清。”
也不用多去猜什么,那诉莫兵士向他们走来,将手下的几百匹战马抽调了一半出来,专门赶在了一处。
若是要正面迎敌,这些战马都是要一起行动的,如此提前就准备好,又只要一部分……言渚还没细想好的时候,他们又被叫去修筑营垒。
这一日的劳累下来纵然是他这样的身板也不能受得了,又只能穿着单薄的衣衫,受着冻,更何况还要面对那些诉莫人的大呼小叫,到了晚间的时候又要被叫去生火打水,每日要去做这些事的人都不免抱怨颇多。
言渚拍了拍今日要去河边打水的人说:“我去吧,你帮着生火。”
那人一听他主动,便也高兴答应。
“侯爷,寒气太重,还是别在外头多待了。”绿英看着自晚上用完膳后就一直穿着单衣在军营外坐着的陆思音劝道。
“谢元帅那边有消息了吗?”她问道。
绿英摇了摇头,而后犹豫着说:“武毅伯那边的意思,若是咱们如今被动,如不能攻取一定要尽早回撤,否则日久军心动摇,我们跟端王,就都活不了了。”
“这件事也来不及向陛下请旨,一切只能看谢元帅决断了。”她垂首咬着唇,冷风将她碎发吹得贴着面容。
绿英抿着唇而后说:“侯爷是下不了决心,才期盼着谢元帅决断吧。其实武毅伯的意思也明白,就算端王真的因此……陛下日后追究起来他来担责,如今大军将至,现下每日我们又在与诉莫人厮杀,迟迟不决消耗太甚将自己拖入泥潭,得不偿失。”
她回望绿英的时候,绿英蹙着眉也为难,却还是直截了当:“这个决断,您也要下。”
唯有旌旗招展的猎猎声,她哽在喉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最后是明封赶来才打破了她们之间的沉默。
“那群攻城未成的诉莫流兵,出现了。”明封喘着粗气,显出鲜有的焦急。
裘都将那群想要截断他们后路毁去军资囤积的诉莫兵击退之后,只知道他们四散而逃,也不知究竟去了何处,一路上来也没见到踪影。可就在裘都到达王庭阵前后,那群流兵在囤粮城池到王庭之间驻扎下来,中途本需要渡一条河,现在河上的桥也被截断,留守运输的兵士也无力与他们再战,只能绕道而行。
“这样下去,军资短缺也要不了多少时日了。”裘都也有些懊恼未能在当时歼灭那群诉莫军。
“你不如他们熟悉诉莫地形,自然不知道他们能在哪里散去,又如何聚集,”陆思音没有怪他的意思,“派叁千甲士,声东击西,先让他们顺利将接下来十日的军资送到,此后再攻取阵地。”
明封点头便领命而去。
“别的我不担心,这两日我在军中听到了些许风声,总有流言,如今出了这事恐怕更要起议论,叫人留意盯好那些多次言语作乱的人。”她吩咐着,这两日也不知道是谁当日走漏了言渚在诉莫王庭的消息,惹了不少风言风语。
“好。”
午后的时候见到了好些诉莫兵士来了马棚一趟,在上回挑选出的那些战马前查看了一通情状,而后便还算满意地离开了。
言渚看着正在处理草料的人,刀刃之下除了早就储备好的一些牧草谷物外,不被注意的地方,出现了被碾断在其中的不该出现的草。
残月当空,这几日又总是黑云压顶,夜里点上火把还好,没有烛火的地方是一片漆黑。
也就是如此,当诉莫兵士半夜来突袭粮草营的时候都已经闯进了粮草库,若不是主营的哨兵突然听到一阵战马哀鸣,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注意到他们的踪迹。
“粮草营的哨兵呢?”陆思音听到动静的时候赶紧起身前往,出了帐子问道。
“死了。”
她沉着脸,好在此前为防诉莫人有这个计划,在粮草营周遭挖了许多聚水的坑洞,前些日子的雪化了就储在里面,平日用木板盖着,现下还能用上一些。
“水没了。”
裘都发现这件事的时候,立刻吩咐周遭的士兵将靠近着火点的粮食都搬离出去,一时间大晚上的军营喧闹起来,救火和搬运的声音此起彼伏。
陆思音看了看四周黑漆一片,皱眉说:“五百人留下救火,剩下的都回到原本防守的营垒处,快!”
好在那战马哀鸣得早,火势还不算大,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也就安定下来。裘都还没歇上两口气的时候,就听到了外头的厮杀声音。
放火烧粮草,本就是为了调虎离山来突袭,只是这火并没有烧起来,反倒是让前来突袭的诉莫人失了先机。
到了天明的时候,该撤去的诉莫人都已经撤离了,陆思音闻着鼻尖那股焚烧浓烟味儿和血腥气,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杵着长枪让自己勉强站直身子。看着倒在原野旷地上的兵士,见绿英跑过来才由她搀扶着坐下。
身上的伤口和腹中的绞痛让她觉得力气散开难以聚集,她低着头突然见到地上血迹被白色覆盖。
又下雪了。
“粮草营的哨兵是从背后被人杀死的,藏起来的水,也是被人有意打碎了罐子放掉的。”裘都来禀报。
“现在看来,那日他们派使臣是假,想办法给内应传了信倒是真的。”进了帐子好一会儿她身子才没有接着颤抖,现下力气也恢复了许多。
“放火的诉莫人抓到了?”她问。
“是,他们说到了咱们这儿,那战马就开始不听令胡乱闯,而后就开始哀鸣起来。我叫人去看了,马是中毒了,所以他们也就没机会跑掉。”
先是让人截断军资运输之路,而后又火烧粮草,倒是安排得紧锣密鼓。
绿英突然面色不佳走了进来:“侯爷,方才发现了几十个逃兵,已经派人追回来了。”
作战的时候就有人趁乱要逃,想来也是有人担心自己会死在此处了。
“现在军营中,实在有些不好的话。”
绿英不愿意说是什么话,陆思音抿着唇,而后起身走了出去。
被抓回来的逃兵正在受刑,陆思音站在他们身后就恰好听到他们所说。
不知道是谁在军营中传出的流言,说着这段时日的气候,与当年陆铭率十万大军至诉莫时一样,当年那些人就是失去后援,被困死,而后面对一场大雪,埋葬了所有。连陆思音都不太清楚的事情在他们口中反倒那么确凿。
“我们现下不也是被截断了粮路吗?再加上昨夜放火,今日下雪,不就和当年一样?”那其中一个逃兵也不过十六七虽的年纪,说话的时候也有些颤抖。
“他们到底都在传些什么?”陆思音轻笑一声问绿英。
她见瞒不住了才勉强说:“莫须有的话更多了一些,还有的说,当年那巫祝预言您将攻破诉莫王庭之后,这些年昆部派人施咒,您注定会与……”
“会和我父亲一样,死在这儿,死在诉莫人的包围,和冰天雪地里。”陆思音替她说完,绿英本想相劝却见不到她脸上什么仓皇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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