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韬手中的那支暗卫,少而精,精通外家拳和正规军武术,但是因为人数太少,每次动用,都只能用在最关键的地方,以达到四两拨千斤之奇效。
而每一次,他都做到了。
岳阳回京那次,他故意让暗卫以正规军身法现身,就是要让盛子烨对盛泽宁起疑。盛子烨野心极大,但深知在宫里孤立无援,所以甚至把心思动用在自己的亲姐姐身上。
他急于求成,但凡其他人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于他而言都是正面的挑衅和威胁。
盛泽宁看着眼前人,竟不知这十几年来,身边蛰伏了这样一匹野狼。
盛韬听完他一席话,指腹摩挲着手中的玉扇,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彻查至此,低眉轻笑一声。
“哪有什么不可估量的本事,还债罢了。”
他抬起头,对盛泽宁道:“在这宫里,谁真心对我好,我便如数奉还。三哥一心为民,本就是天选之人,我也是真心想助你继位的。”
盛泽宁凝眉未语。
倘若盛韬的心思并不在除去盛子烨和刘皇后,而是在皇位乃至其他地方上,这样一个人物留在身边,或者留在汴京,就是最大的隐患。
良久,御书房只有若有似无的风声,如低低的呜咽,气流吹拂过瑞兽香炉时,袅袅青烟淡淡消散。
盛泽宁沉思许久,道:“西蜀地域辽阔,水土富饶,也极安定。朕封你为信王,蜀地归你管辖,可有异议?”
盛韬像是终于等来了自己要的答案,静静听罢,眉心一舒,俯首拜道:“谢主隆恩。”
盛泽宁看向他手中的玉扇,道:“这扇子,是你十四岁时,王太傅赠与你的吧?”
闻言,盛韬起身看了看手心的玉扇,笑了笑,“陛下的记性真好。”
盛泽宁却摇摇头。
“不是朕记性好,而是这些事都关乎于你。
“那时是你最荒唐无度的年纪,太傅只怕你的路子越走越窄,便送了这样一把折扇给你。”
他微顿了一下,才道:“你那般聪明,上面的题词必然早已领悟。你依旧表现得不学无术,气得太傅再不愿意拿正眼瞧你,却每日将这把扇子带在身上,想来,是因为你埋藏在心的抱负,和对老师的愧疚。”
一番话,好像深秋飘零的枯黄枫叶,落在常年冰冷的死水,令之泛起微澜。
盛韬沉默良久,摇头笑道:“陛下洞悉人心,字字珠玑。可惜流年已逝,臣,到底是辜负了陛下和王太傅的一番苦心。”
盛泽宁看了他片刻,又是几不可闻一声轻叹。
“你口中的债,是四弟么?”
方才听了他半天的话,盛韬不曾有半分过重的反应,可如今短短一句问题,却叫他神色一怔,眸子暗沉。
想起盛岚卿的死,盛泽宁心里也只有荒唐二字可言。
他走下龙案,踱步至盛韬面前,眼中已是往日那般清风拂面的温润感,只是一件黄袍加身,二人之间便好像隔了千沟万壑。
“放心,朕替你去找。”
盛韬眉心轻皱,抬眸看着他,道:“四哥可能的确还活着,但他这条命,对于大越来说是福是祸,还不一定。”
盛子烨虽死,朝中的逆党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揪出来的,对盛泽宁这位新帝不满的,大有人在。
倘若往后再冒出一个民间皇子盛岚卿,难保不会有人以他为首,再培养出下一个盛子烨出来。
山河尚未安定,外患还未除,再经不起内忧了。
盛泽宁拍了拍他的肩,道:“那也要找,你的心结,三哥帮你解。至于找到之后又如何,三哥自会定夺。”
盛韬愣了片刻,眼底生出几分动容,许久,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扇子,又将扇子递给了他。
“这玉扇我留着也是徒增烦恼,留给陛下做个纪念吧。臣与母妃离宫之后,还请陛下多照顾一些长平,倘若她已有心仪之人,请陛下尽量成全她,让她早日有个归属。”
盛泽宁紧了紧手中的青玉扇,温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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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去福城的时候,盛思甜没想到这趟门会出这么长时间,再回到衡阳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初。
这个季节,南方的天气总是温和,院里时新的花也争相开放。舟车劳顿一番后,盛思甜回到晚香院睡足了一整夜。
沈青行也谋划着,到底是他搬过去,还是让盛思甜搬出来,和他一起住。
“依属下看,公主在晚香院住习惯了,不一定愿意搬出来,再说都在一个府上,搬来搬去的多麻烦……”
书房里,张遥林侍奉在侧,半耷着脑袋,有什么话都一股脑儿地往外冒,一旁的苏峻实在听不下去,暗暗地踩了他一脚。
苏峻稳重,可不会无缘无故地跟他闹。张遥林咧了咧嘴,瞥眼瞧见坐在书案前的沈青行,那拿书的指节已经泛白,就快把那本儿书捏成渣渣。
张遥林识趣地闭了嘴。
沈青行斜了他一眼,随即放下书本,道:“临行前,陛下要我帮他暗中调查四殿下的下落。此事关系重大,你二人都打起精神来,一有消息便立即来报。”
四殿下……不是六岁的时候就夭折了吗?
二人相觑一眼,但这是圣命,不得过问,只沉声应是。
沈青行靠在玫瑰椅上沉思了片刻,习惯性地紧着眉心,道:“公主现在身边是谁在伺候?”
张遥林:“哦,徐嬷嬷,就是贵妃娘娘以前身边的。”
“可信吗?”
张遥林点点头:“属下派人调查过,没什么问题。”
之前篱落那档子破事沈青行也并未多作过问,容盛思甜自己处置的。但有了这前车之鉴,挑人就不得不谨慎些,这徐嬷嬷以前虽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但蒋贵妃已逝,难保她人心不会变。
沈青行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让苏峻找带人去查盛岚卿的下落,自己便邀着张遥林去了晚香院。
老管家听闻盛思甜在汴京带黑袍军直闯广济寺的雄风——当然有道听途说夸大的成分,心里对她彻底有了改观。是以二人不在府上的时候,他命人把晚香院打理得十分让人赏心悦目。
入院的池子里添了鱼苗,金色或红白的锦鲤,个头儿还不算太大。睡莲种子提前催过芽,三月种下的,如今已经浮着深绿色的莲叶,待到六七月,就有莲花可看了。
沈青行沿着青石路一路往前走,越发觉得,这偌大的院子里缺一个他。
想着,脚底更是生风,三两步走到盛思甜的卧房门口,却见她正坐在房里,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谈笑,看来对方就是徐嬷嬷了。
徐嬷嬷毕竟活在深宫,不但极擅察言观色,对外人的脚步声也很是敏锐。见沈青行来,当即一敛笑颜,起身毕恭毕敬地朝他行礼。
“老奴拜见将军。”
沈青行抬了抬手,目光越过她,一面看向盛思甜,一面大步走了过去,捻起桌上摆放的点心便吃起来。
吃着,边意外地挑了挑眉:“手艺不错。”
徐嬷嬷听闻,欣慰一笑:“将军谬赞。贵妃娘娘生前喜甜食,老奴为了讨娘娘欢心,便跟宫里的厨子学过那么一点儿,学艺不精,不成气候。”
沈青行不置可否,抬眼问盛思甜:“喜欢吗?”
那盘子里的点心微甜不腻,正好是她喜欢的口味,但刚刚因为一直在跟徐嬷嬷叙旧,没顾得上吃,眼下沈青行却当着她的面儿吃了好几块。
盛思甜盯着盘子里为数不多的点心,砸吧砸吧嘴,“喜欢。”
她那眼珠子盯得就跟护食的小猫似的,沈青行不觉低低一笑,拿起一块喂到她嘴边。
盛思甜脸上微红,瞄了一眼旁边的徐嬷嬷,徐嬷嬷见此情形,朝她微微一笑,便低下头去。
当着旁人,盛思甜不好驳他面子,便乖乖地张开嘴,咬了一小口。
松软清甜,沙绵可口。
沈青行用指节擦了擦她唇角的点心渣,胳膊撑在茶案上,好整以暇地盯着她,“怎么刚刚自己不吃,我喂的才肯吃?是因为我喂的更香吗?”
盛思甜一愕,察觉徐嬷嬷和门口的张遥林都在憋笑,顿时涨红了脸,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沈青行见好就收,将她啃了一口的点心放到自己嘴里,示意收声。
半晌,他咽了口里的点心,指尖敲了敲桌面,欲盖弥彰地打量着盛思甜的卧房,道:“我看你这屋挺大的,再住一个进来也绰绰有余。”
盛思甜一时没听出他话里的玄机,但徐嬷嬷一下就听出来了。
她见盛思甜似乎没懂,便上前替她理了理头发,一面柔声道:“将军平日处理军务辛苦,回了前院再来晚香院又是费神费时,不如直接在晚香院住下,也好同公主日日相见,殿下觉得如何呢?”
她想着二人左右都是夫妻,住在一起岂不是天经地义。
沈青行听着听着,也跟忙点了点头,看样子十分同意她的说法。
可盛思甜不这么想。
“可是我们之前就一直是这么分开住的啊。”
她下意识地说完,听闻不到两头的动静,心下暗觉不妙,觑了眼徐嬷嬷,却见她眉心紧皱,正惊疑地盯着沈青行。
沈青行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支着胳膊挡了会儿脸,烦躁地站起身,抖了抖衣服。
“那就这么定了,我今晚就搬过来。”
说完,也不管盛思甜和徐嬷嬷什么反应,出门叫上张遥林便走了。
半晌,房间里地徐嬷嬷焦急地咽了咽口水,走过去盘问盛思甜。
“公主,难道……您和将军还未圆房?”
盛思甜听了这话,总算明白他们刚刚那不对劲儿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顿时烧红了脸,支吾其词。
“这种事……不急的。”
徐嬷嬷:“这怎么会不急呢!您和将军都已经成亲半年了,怎么还……”
她见盛思甜眼底似乎有些排斥,想来这种事也是不愿被逼迫,便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道:“老奴心直口快,公主切莫怪罪。只是刚刚看将军似乎对殿下很上心,却得知您和他并未圆房,实在是……有些意外罢了。”
她跟在蒋贵妃身边伺候了半辈子,心底总是向着盛思甜的,按她的思想,就以为沈青行不碰盛思甜,便是不善待她,所以才会着急。
这一点盛思甜明白,在这个时代,夫君的恩宠好像对于女子来说就是余生的一切。
可按时间算来,她不过是和沈青行认识了半年时间,就算二人确定了心意,正经开始谈恋爱,也仅仅才两三个月而已。
哪有这么快就……坦诚相见的?
第42章 缠绵
张遥林也是头一个听说沈青行和盛思甜还没圆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