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还在演武场吗?”
温柳生怕连枝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立即打断她的话,然后想起顾怀安待自己的好,有些意外。
她虽想过顾怀安并非传闻中那样“凶恶”,却也没想到顾怀安会这么耐心对她,昨天见着她那本用来记日子的书册后,竟然对她说,让她受委屈了。
成亲当日被抛下,的确是很委屈。
即使年幼时未曾想过成亲的十里红妆场面,却也在看话本时,暗暗想过与心上人成亲时的缱绻。
哪里料到,接连一个月都未见到自己丈夫。
那书册,被顾怀安小心收了起来,说是以后他做得不对,温柳就拿出来,他保证立即认错。
连枝见温柳一脸害羞,不忍再拿她打趣,轻快道:“应该在,阿森没过来传话,便是还在那里了。”
闻言温柳捧着脸,想起刚才老王妃和常嬷嬷揶揄地眼神,浑身血液仿佛滚烫的水,没办法平息下来,脑子里全都是顾怀安。
轻咬着唇,温柳不顾连枝惊诧眼神,怔怔往演武场方向去。
演武场外,陪练的阿森放弃似的把银枪放回兵器架,叹了一声看向又走神的顾怀安。
“少爷,你再看,少夫人也不会这会儿过来。”
顾怀安挑眉,抬手随意一抛,手中红缨银枪直直插回兵器架里,放下衣摆和袖口,扯下搭在一边的帕子,擦了擦汗,并不理会阿森话中打趣。
去还几条鱼,用得着这么久吗?
早知道就不来什么演武场,陪着一块去把鱼还了,还能去街上转转,最好是去城里最高的城楼上吹风,别提多潇洒。
“走了。”
帕子朝阿森扔去,顾怀安抬脚就要往主院去,才走了几步便听见连枝嬉笑的声音传来,还能听到温柳恼羞成怒的低斥。
几乎是瞬间,顾怀安立即挽起袖口和衣摆,一手挑起银枪,在演武场正中舞得虎虎生威。
一切发生得太快,目睹全过程的阿森根本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站在那里,看着顾怀安跟大变活人似的耍把式。
他刚才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
银枪挥出残影,举手投足只见潇洒和利落,颀长身材,此刻仿佛披了铠甲,正待出征平定天下,眉目间英朗得叫人挪不开眼。
温柳心如鹿撞,一双眼睛随着顾怀安动作下上转动,不时还要轻抚胸口,只觉顾怀安简直是书里写的大英雄。
难怪当初金陵城的女子都想攀上这枝高门,这般英俊又硬朗的男人,是配得上。
顾怀安心满意足收招,故作惊讶看向温柳:“从母亲那边来了?”
旁边的阿森突然觉得,温柳完全被顾怀安的表象蒙骗,居然会用崇拜的眼神望着顾怀安,分明是个混世魔王,哪里是天降英雄。
“恩,母亲不生气了。”温柳笑着点头,脸上红霞还未褪尽,映着天光,过于明媚温柔:“不过夫君还是得陪我去街上买些鱼苗放进去。”
“待会儿去?正好带你到城里转转。”
“那晚饭还会来吗?母亲刚才说晚上到主院去。”
“晚上再说。”
闻言温柳不再问,见顾怀安额头上的汗,心下犹豫,要不要拿帕子帮顾怀安擦汗,可又觉得这样太过亲密,踌躇不安时,顾怀安已经走到她面前。
干净的帕子放进她手里,弯腰低头,顾怀安挑起眉笑着道:“待会儿回去换身衣裳再出门。”
这回不止阿森,就是连枝也觉得顾怀安——
不要脸。
连枝心好痛,觉得她家少夫人不再是她的了,要被她家少爷独占了。
温柳的脸再次爬上红晕,轻咳一声压下害羞,抬手拿着帕子给顾怀安擦汗,太过靠近的距离惹得温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我听阿森说,你是年初才被接到金陵来的?”
“……恩。”
温柳手一颤,想起自己是替温明浣嫁过来,不由紧张起来——顾怀安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她也和温家那些人一样,是在算计王府,把王府当傻子玩弄。
一个鄞州来的野丫头,父母早不在,可能连身世都无法查证……顾怀安会怎么想她?
以为她是骗子吗?
想着,温柳心里发堵,情绪一下变得低落。
顾怀安蹙了一下眉:“你别怕,我是想说,你对当初被拐走的事情还有无印象,说不定能找到当年拐卖你的人。”
“什么?”
温柳彻底慌了,帕子掉在地上,抬头盯着顾怀安,眼圈一下红了。
连这个顾怀安都知道了,那是要去查证她的身世?如果查出来她并非温家被拐走的姑娘,那是不是、是不是在顾怀安眼里她是个骗子,在骗婚,只是贪图富贵才——
连枝和阿森盯着两人,想上前却又不敢。
怎么回事?刚才两人不看着还很好,颇有新婚夫妻的亲近。
咬着下唇,温柳骨子里很少有冒头的倔劲一下窜上来,闷声道:“我没有骗人,我不是骗子。”
☆、第五章
她才不是骗子。
成亲前,她都不知道顾怀安是谁,更别说,精心谋划地一门心思想要攀龙附凤。
一想到顾怀安可能在心里这么看待自己,温柳暗暗使劲,想要从顾怀安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才有动作,便被紧紧握住。
倔强地抿着唇抬头看他,水灵的眸子里闪着怒气,像只红了眼的兔子,下一秒就要往顾怀安身上扑来,然后狠狠咬一口。
捏捏温柳的手心,顾怀安不由失笑。
糟糕,他刚才的话让温柳误会了。
昨夜回来后,又被急事叫走,在兵部忙了一晚,天亮前知道还有些时辰才能脱身,只好先让阿森去打听一下自己这位素未蒙面的妻子来头,也好有个准备。
等他从兵部回到家中已是午时,得知温柳去了温家,便沐浴更衣打算去温家接人。
他在金陵朋友不少,虽是些酒肉朋友,却也有一些是真聊得来的知己。
当年去军中时,他便知道自己声名狼藉,倒不计较,偶尔闲聊时,听其余人提起过温家的事情,对温家印象算不得好。
那位大姑娘的确厉害,能让三王爷待她年年如一日,怎么看都是个聪明人。
但温家那些小辈却作风越发跋扈,比一些王公宗室公子还要嚣张,不见有什么别的作为,却横行霸道。
从前他就在一旁看过自己的好友教训过温家的小辈,他自是不会出手但也没有劝阻的打算。
阿森在他更衣后回来,打听了不少消息,才知道自己这门亲事,不仅温家嫌弃,还随意塞了个人过来,这个人就是倒霉的温柳。
并非他母亲一开始想的温明浣。
温明浣的名声他听说过一些,不过想也知道那样的女子和她姐姐一样聪慧过人,是位能人,可不适合他。
他从小就结交各种人,对于金陵这些贵胄高门并无多少好感,尤其是做派,嫡庶之分、贫贱之别,于他眼里不过是人出身罢了。
十年风水转,谁都不知道是兴盛还是衰落,所以在知道温柳年幼时被拐走,才流落在外的事情,下意识怀疑温柳当年被拐走不是意外。
贵胄人家虽因为家门规矩不常有这种事,但不代表人人都遵着家规办事,私底下藏有歹心做了恶事也并非密不透风。
温柳被拐走的时候才是个三岁的小丫头,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怎么会被轻易拐走?
见温柳抿着唇,红着眼的委屈样子,顾怀安的心比泥还软。
朝那边阿森和连枝使了个眼色,不顾温柳轻微挣扎,牵着温柳往映雪园走,边走边解释:“我只是在想,你被拐走的事,或许——另有真相。”
刚才还不安的温柳,惊讶抬头,望着顾怀安的侧脸,心里的不安却因为这句话升起,她从未想过这些。
“夫君你的意思是?”
“只是胡乱猜想罢了。”顾怀安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不过要真知道是谁把你拐走,得狠狠打一顿。”
温柳失笑,不再排斥顾怀安对自己的亲近动作,低声道:“是该好好打一顿。”
闻言顾怀安朗声笑起来,越看越觉得温柳哪哪都好,连说话、生气都格外漂亮,不枉他连夜回来。
他对这门亲事本是不抱希望,但自家母亲威逼利诱,为了躲她的唠叨才应下来。
温柳这性子,实在是合他心意,聪明却不会让人觉得锋芒毕露,整个人仿佛被一层白软的糯米包裹着。
比起温家那群纨绔子,还有那几个刁蛮跋扈的千金,可招人喜欢多了。
心情转好的温柳陪着顾怀安回到映雪园,两人都换了一身衣裳才出门。
顾怀安挑了一身苍青色的衣服,腰束锦带,黑发束起,眉目英俊成熟,牵着温柳往门外走:“除了鱼苗还有什么想买的吗?”
“还没有想到。”温柳听见顾怀安问自己,扫过顾怀安牵着自己的手,楞了一下才抬头回答:“夫君,你一直都在城里长大,要不你带我去城里好玩的地方转转?”
顾怀安点头,依旧牵着温柳没有松开。
他行事一向离经叛道,礼数礼教在他眼里就是麻烦,所以宁可在军营中摸爬滚打,也不愿意在朝堂上和人明争暗斗。
尤其当今圣上,年过五十,已经过了壮年,心意越发难猜。他这脾气,进了朝堂,怕是不出三日就能犯下忤逆犯上的大罪。
“那让阿森和连枝不跟着,回去说声,晚饭在外边吃。”
“听夫君的。”
连枝在后面,听见这句话,闷闷不乐的望着温柳背影,然后看着顾怀安,妥协似的低下头,望向身边同样被抛下的阿森。
他们俩往后在映雪园里,大概是不会有存在感了。
从年初被接到金陵,温柳还是第一次这般轻松的走在街上,心头松落,眉间不自觉染上笑意。
之前每次和温明浣都是坐着小轿,去书斋里坐一阵,跟别家千金们闲谈,而后又坐着小轿回家。
街市人来人往,温柳很快被热闹吸引,一双眼到处望着,不时看着周遭的摊贩,好奇打量着上面的东西。
温柳没有刻意藏着自己的喜好,她想事情很简单,既然和顾怀安成了亲,那就是夫妻。
往后不管如何,只要顾怀安待她好,没有对不起她,那她就会陪着顾怀安,哪怕是他在外声名狼藉,可夫妻一体,她不想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燕雀。
鄞州的养父母即使在遇害时,都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生前感情要好,从未吵架红过脸,什么事都坦诚相待,所以她相信,只要她和母亲一样,也可以和顾怀安做那样的夫妻。
“昨晚睡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