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弱弱起身,快步到了薛成和身边,拿帕子给他拭脸,把他护到身前,低声劝和,“罢了,罢了。这些日子出了太多事,我也有做得不周全的地方。阿存并不是有心,我……倒也不怪他。”
薛成和正眼冒金星,这会子见一直都冷若冰霜的妻子这般维护自己,一下子百感交集,握着她的手不住流泪:“杪杪,我真的错了。我那时就后悔了,只是……只是我实在不知要如何收场。”
“没事。”
就像从前一样,傅明晞再一次大方饶恕了他。她对他一笑,将帕子给了他,又低声劝了孟无枝两句。
都督一脸的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却也没说什么,板着脸回去了。
又是一番诘问,确定了是一场乌龙,谜团却始终没有答案——薛夫人在逃出薛府之后,究竟去哪里了?
这不是个一伙人各说两句就能解开的事情,在府尹的安排下,传令去问前夜巡夜的护成军,看看有没有一迹形迹可疑的人。又在孟无枝的再叁要求下,大家都保证了会对今日的事情叁缄其口。
一个女人,一个美丽又娇弱的女人,被下了春情药之后消失了整整一日还多,能发生什么?还能有什么?
唯一庆幸的是,当事者毫无记忆,所以大家都尽量地配合,装作天真的往好处去想,不去戳破。只是再看向这对昔日里的恩爱夫妻,不免多了几分感慨。
与来时不同,回去时傅明晞与薛成和同乘了。
孟无枝那一掌掴得极狠,薛成和一侧的脸高高肿起,好在牙齿没有大碍,吐尽了血水倒无事。傅明晞拿了药膏替他上药,顺带看他的眼眉——不愧是自己选定的美人,这样狼狈时也极俊朗。
只是美则美矣,她现在已经不喜欢脆弱的美丽了。
薛成和就像一尊琉璃像,美得惊心动魄,却也需要倾注心血去供养,易碎又容易蒙层。虽然不论什么时候去看,都觉得赏心悦目,到底都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装饰品。
还是大狗狗有趣一点。
鲜活的,有力的,会认真注视自己,紧紧拥住自己的那种。
“还疼吗?”傅明晞语气格外温存。
“无事。”稍一说话就会牵动伤口,薛成和声调有气无力,“夫人……”
她拿了包了冰块的帕子递给他,“我在。你扶着这个,冰一会儿好消肿。”
薛成和受宠若惊,眼中又有了泪意,“你不怪我?”
“自然怪。”傅明晞道,“可你毕竟是我丈夫,那些事,不该由孟姐去说。何况她实在是……打得不该。”
毕竟不过是些皮肉之苦,怎么能够呢?
傅明晞是被白无祁点醒后才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
一个由她自己编织出来的圈套。
她总觉得自己太虚伪心机,不够完美也不够温柔,所以能找到一个合自己心意,又愿意陪自己携手的人是天大的幸事,所以把这段婚姻的底线定得极其低——低到几乎卑微。她帮他温书苦读,替他打点关窍,从科举中第之后开始手把手教他如何从官入仕;生活上处处精心,件件打理;甚至可以容忍他犯一些男人早已有之的错。
因为她总觉得不会再有更好的了。
这世上的男人左右都是一个样子,起码薛成和还有张足够赏心悦目的皮囊和好脾气。换一个,没有他好看不说,也不会容忍自己对他揉圆搓扁。万事有得必有失,她从来很知足。
那天白无祁问她,她与薛大人,究竟是交易还是感情?如果是交易,她赚来了什么?如果是感情,他们又是否是真心相爱?
再一细想,她才觉得自己蠢得可笑。这六年看似风光美好,实际上就是一笔不断亏空的烂账。所谓的光鲜亮丽,都是自己一步步退让隐忍来的。她用交易的由头不断的原谅他,却又用感情一步步圈死自己。
就像今日满座唏嘘的一样。
跑开少年情谊,抛开利益交互,即便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但凡有一丝良知,都不该放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那种情况下走。
如果之前她只是不爱薛成和了,想要及时止损,维持住最后一点体面。
那么现在的她则是大彻大悟,不再顾忌所谓的颜面得失,一心只想着要找补从前失去的。
她要对他百倍奉还。
“阿存。”隔了许久,傅明晞再次用亲昵的小字唤他,表情很哀怨,“我没脸见人了。”
薛成和立刻紧紧拥住了她,抚摸着她如绸般的乌发,“不会的。杪杪,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妻子。不论如何——”
他顿了顿,再次重复,“不论如何!”
傅明晞安静地仰在他怀里,看见他下巴隐约青茬,领口没有抚平,有一半掖进了脖颈中,身上还带着在家时熏的安神香,只觉得轻浮又邋遢。果然没有自己打理,他便错漏百出。心道自己那时才刚及笄,怎地就有如此远大志向,一心想着给毫不相干的男人当娘?
话说回来,自己对他,可比他亲娘对他好得多!
不值,真的太不值了——
薛成和并不知道与自己紧紧相依的妻子在想什么,犹豫再叁,还是开了口:“夫人。我……我还是有话想问你。”
“怎么了?”
“前些日子从柔然回来的小郡王,白无祁,夫人与他,熟么?”
“这话怎么说?”怀里的女人脸不红心不跳,连眼也不眨,满脸写着迷茫,“应该算熟吧。长帝姬每回见我,都嘱咐我多多照顾他。不过他也还好,不是爱生事的人。花会的事,他也帮了我不少。”
薛成和想起那段日子正好是他们夫妻吵架,没成想叫那个小子钻了空,不由得拈酸,“杪杪。不要再见他了。”
薛夫人不答,只奇怪道:“为什么好端端说起他?”
“他喜欢你。”薛成和道,“他一定喜欢你。”
薛夫人笑了下,藏在鬓间的耳尖似乎有些红,声音却很镇定:“那又怎样?这些年来绕在我身边的登徒子还少了么?哪一个不是被我扒了一层皮?”
说着意识到了什么,又有些讪讪的,“不过……这回是郡王,若你说得是真的,好像也不好相与。”
她攀上他的肩,一字一句的问,“阿存。你会护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