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的茶盏感觉那样真实,她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喉而下,足以让她的头脑完全清醒过来。
这是盛府,这是她的房间,四下万籁俱静,她甚至能听到心口怦怦怦激烈跳动的声音。
她咬了咬牙,蓦地问道,“时宜,现在是什么时候?”
时宜答,“已经快子时了。”
“不是,我是说,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几乎无法掩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小姐,您睡糊涂了,今日是七月初一,再有十来日您就快进宫了呀……”时宜奇怪的看着她道。
盛明珠蓦地攥紧手指,脑中一片混乱。
七月初一,是她进宫前的日子。
她清清楚楚的记着,她是在七月十五进的宫,可是,怎么会是这个时候?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真实,精美的房间,活生生的时宜。
她突然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跳下了地,直接扑在了梳妆台前。
铜镜中映出一张清婉稚气的脸,十五岁的少女双眸明亮,肌肤白皙饱满,一头流水般的黑发披泻于身后,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明亮艳丽。
远远不是后来在冷宫备受折磨的憔悴消瘦的那张脸。
时宜急道,“小姐,您做什么呀,地上凉……”
她拿了鞋子过来,蹲下身替盛明珠穿上,扶着失魂落魄的她回到床上。
盛明珠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心口涌起一丝无法压下的惊悸,她对时宜道,“你先出去吧,我再睡儿会。”
时宜有些担心道,“奴婢不累,还是在此陪着小姐吧,省得小姐再做噩梦。”
盛明珠的声音暖了下来,轻声道,“不用,你也去睡吧,有什么事我再叫你。”
时宜点了点头,替她把帐子放下,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盛明珠躺在床上,脑中纷乱不停,夜明珠的光芒柔和而不刺眼,让重获新生的她近乎贪婪的看着屋中的一切。
没有寒冷,没有痛苦,没有被逼着喝下自己亲骨肉的肉汤,如果这是梦的话,她真的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来。
她轻轻闭上双眼,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下,没入两鬓。
“姐姐,您的画果然进益不少,妹妹是怎么都赶不上了……”
耳畔传来轻润娇甜的声音,盛明珠望着而前那张如花笑靥,提着笔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一大滴墨汁顺着笔尖滴下,洇湿了桌上的画面。
那是一张雪地红梅图,墨色淡淡晕染,白雪皑皑中,红梅怒绽,老树苍虬,梅花栩栩如生,只可惜刚才的一滴墨,污了整张纸。
盛明珠的手指颤抖起来,那一大片红色生生刺入眼眸,如同那日满眼的血色。
“呀,好可惜……”那声音娇柔的女孩靠过来,体贴的拿下她手中的笔,温柔的问,“姐姐是不是累了?”
盛明珠望着她的脸,恨意在心底翻涌,宛若一把尖刀般叫嚣着要破胸而出,她万万没想到有一日,还可以再见到苏清婉!
盛明珠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回到了十五岁进宫前的时候,也可能是死的太惨得上天垂怜,再给她一次生命让她重新来过。
这几日她精神恍恍惚惚的,一直如在梦中,近乎贪婪的感受着身周的一切,温柔的娘,严厉的爹,宠爱纵容她的哥哥,一切都与从前一样,没有杀戮,没有锥心刺骨的痛楚和害怕。
当然,也不可避免的见到了那时与她同吃同住,几乎亲如姐妹般的苏清婉。
“盛明珠!”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已带了些许不耐。
盛明珠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府中夫子处学画,可是画着那张雪地红梅图,她就想起了上辈子那惨烈的过往,最后以一地血色结束的凄凉。
“夫子。”她起身对着夫子恭恭敬敬的施礼。
现在一切都回到了从前,所有的事都没有发生,那些惨痛的经历也只能深埋在她的胸口,不能流露出丝毫异样。
“盛大小姐,作画讲究心神合一,神浸其内,你这样神思不属,课上神游,可是觉得自己画道高超,已然可以信手拈来?”
夫子的声音带着不悦,他是盛府特意请来教导一众少爷小姐学画的,性子清傲,盛明珠课上公然走神,已是对他的不敬。
“学生知错,请夫子责罚。”
明珠迅速认错,父亲向来教导众子女严厉,她可不想让夫子在父亲面前告上一状。
夫子看了她半晌,见她神色恭敬,脸上没有半分不满,才点了点头叹道,“罢了,这次的画技之比,苏小姐略胜一筹,你天赋很好,却心性浮躁,需知作画也好,学旁的也罢,都要心无旁鹜。”
“是。”盛明珠恭敬应下。
一下了课,课堂内就炸了,一众的女孩子把苏清婉围在了当中,纷纷恭喜她此次画技得了第一。
苏清婉笑得婉约又温柔,对得到老师的夸奖也很得意,却还是谦虚的道,“也不是我画得有多好,明珠姐姐的红梅图才是第一,只是这次不小心弄脏了,我还是要向姐姐多请教呢。”
“切,有什么了不起,夫子都说了,心性浮躁者难成大器。”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满脸尖刻的道。
那是盛府三房的嫡小姐盛清芸,向来和盛明珠不对头。
“别这么说阿芸,明珠姐姐的画一向最好,我们都应该向她多请教才是。”
苏清婉不赞同的说了一声,不顾别人的目光,快步走过来,冲着明珠略略微腼腆的笑道,“明珠姐姐,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
盛明珠侧头打量着她,苏清婉长得很漂亮,不是她这样大气明艳的美丽,而是带了一种小家碧玉的温婉。
颊如白雪,眉如翠羽,一双明眸婉如秋水,像是会说话一般。
她想起了上辈子最后看到她时,那满脸的狰狞恨毒,与眼前温柔貌美的女孩简直判若两人,谁能想到在这张甜美下的面孔,竟生生隐藏了一颗魔鬼般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