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无望,从商无果,白宛廷内心的煎熬可想而知,渐渐地,竟然染上了酗酒的恶习,没出多久,城内的当铺里就陆陆续续出现了余氏和白宛廷的陪嫁首饰。
林大总管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轻蔑地撇了撇嘴,沉浸在酗酒中的人,基本上等于半个废人,夫人当日说的没错,白宛廷这人,胸怀和忍性太差,难成大事。
一进腊月,白素锦如往年一般早早备好了年礼差人送往京城,虽然今年油坊的产油量大增,但六成是大豆油和花生油,两成是菜籽油,榨油原料相对比较丰富,价钱上也便宜许多,而余下的两成是青果油和茶油,青果和茶果的产量短期内有限,除了留下自用和送礼的,余下的基本上都供给了章远之。
郭焱今年要回京述职,早早过府来和白素锦讨了不少精贵的青果油和茶油,另两匹精致的锦缎,还有整整一斤茶树王的茶叶制成的濮茶!
真真是什么精贵要什么,眼光毒得很。打从来了临西,白素锦发现如今的郭焱和当年的郭焱简直判若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和西军都指挥使司那几位频频接触的缘故,脸皮的厚度也趋于同化了......
两次秋收下来,西军将士的生活最大的改变就是伙食明显改善了,钱袋明显鼓了。屯田赁给白家兄妹后,基本上都用于种植高粱、花生和棉花这样高价值的作物,产量虽然与往年相当,但价钱可是高出了不止两三成,折价换成粮草后,剩余的市价卖给白素锦可以进账一笔,同时,耕种屯田的将士们还有月钱可以领,充实了饷钱。
此外,西军火器营获准成立了焰火鞭炮坊,由于制作原料硝石和硫磺的官方控管,这焰火鞭炮的买卖几乎是西军垄断产业,简直财源滚滚日进斗金,就连礼部也要走皇上的后门跟周慕寒提前预定。
“这是陆总兵第几次写信催你了?七次?还是八次?”年夜饭后,白素锦简单洗漱后坐在暖炕上,背后靠着大迎枕,觑了眼放在炕桌上的书信。
这是滇北总兵陆鹏越的杰作,受南军霍大将军所托,雷打不动的每月一封,字体早已熟悉。不出意外,内容应该还是老生常谈:焰火鞭炮的生意分南军一杯羹。
“第九封。”周慕寒斜倚在白素锦身边,瞄着桌子上的书信浅笑,眼角眉梢尽是得意。
白素锦叹了口气,“差不多就松口应了吧,不然,我瞧着陆总兵就要亲自杀将过来了。”
第116章 延续(正文完结)
周慕寒轻轻嗯了一声,“把我要的劳役送过来了就给他。”
白素锦无可奈何地轻轻摇了摇头,实际上不仅南军,就连北军和东军也屡次派人来说项了,奔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周慕寒回信中明确表示,只要南军出劳役,焰火鞭炮的银子大家四家一起赚!
为此,南军的霍大将军三不五时就要遭受另外两大边军统帅的轮番轰炸,来信只有一个主题:你怎么还不给劳役?赶紧给!
霍大将军委屈啊,南诏这些年是被揍老实了许多,可大军在操练不懈的同时也没闲着,西军屯田的例子摆在前面,南军都指挥使司卯足了劲头,除了日常操练和睡觉吃饭的时间,南军上下将士都被赶去修梯田了,若不是霍大将军平日脸黑,估计都指挥使连他也不会放过。
从这样的都指挥使手里抠走五千劳动力,霍大将军心理建设一建设就建设了大半年,最后顶不住两方友军的压力,正准备和都指挥使开口,周慕寒却提前一步来了封信,解决了他的难题。
刚出正月没多久,白素锦身子困乏沉重的症状加剧,经常神医诊脉后证实,果然是有了身孕。这两年精心温养,白素锦的体质日益改善,在半年前就停了补药汤和改良后的避子汤,周慕寒贪起欢时也不再有忌讳,此番下来怀孕也在预料之中。
周慕寒自从听了常神医的诊断后,扬起来的嘴角就没落下来过,一双虎目时刻紧紧盯着白素锦,跟守着易碎品似的,不过是起身下床,他也要战战兢兢地冲上去扶着,衙门也不去了,尾巴一般紧紧跟着白素锦,时而傻笑,时而凝眉,面部表情活跃得让夏妈妈一行内室伺候的人忍不住咋舌。
“就这么高兴?”晚上,暖融融的被窝里,白素锦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周慕寒的怀里,脑袋拱了拱他的肩窝,轻声问道。
周慕寒忍不住颔首,下巴轻轻抵在白素锦的发顶,稍哑着声音回道:“高兴。好像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白素锦伸出手臂揽上周慕寒的腰身,低低笑出声来。受她感染,周慕寒也低笑出声。
两世加起来,怀孕对白素锦来说都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很神奇,若非亲身经历,这种带着些许忐忑的雀跃和期待是无法想象的。
这是她和周慕寒的第一个孩子,是他们两个独立血脉的融合和延续,使他们创造出来的最亲密的家人。
周慕寒小心翼翼揽着白素锦仍然细瘦的腰身,喃喃道:“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白素锦嗯了一声,在周慕寒温热体温的熨帖中渐渐被睡意包裹,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和嗜睡的孕妇正好相反,周慕寒此时睡意全无,却又怕扰醒怀中的人而不敢轻易动弹,借着床帐外的烛光细细打量着白素锦的睡颜。她均匀的呼吸如鸿毛一般扑在自己的心头,渐渐流逝的时间仿佛化作一股清流缓缓蜿蜒向前,宁静而柔和,一点点洗涤着他浸染着杀伐与鲜血的身心。
不过短短数日,不仅是白素锦,所有和周慕寒接触的人都惊异于他的改变。虽然面部表情匮乏单调,但他身上的寒意和煞气明显收敛太多,说话的字数也踢飞猛进,最显著的改变是,走在街上和抱着小孩子的人擦肩而过时不会吓哭小孩子了!
从总督衙门到西军大营,上上下下一众人等一致感恩夫人怀孕大喜。
此外,周慕寒心里一高兴,相当大方地将焰火鞭炮生产经营权分享给了其他三军,提成也从原先的三成降低为两成半!
接到周慕寒的书信时,其他三军大将军心中一反应:呵呵,好大方......
当然,南军的劳役还是照样要要的,不同的是这回给报酬,按天给工钱。这对霍大将军来说足以和致力开垦屯田的都指挥使开口了。
因着白素锦初怀孕,周慕寒临时取消了去玉屏山一带督工的计划,就连在衙门和大营办公的时间也一再压缩,不少公务都被带回府里来处理。
相处时间多一些对白素锦来说本来挺难得的,可无奈周大将军紧迫盯人,白素锦不过多看一会儿账册就要被念叨好半天,两人的角色瞬间颠倒了过来,白素锦真真是纠结并享受着。
庐江水堰第二期工事即将进入关键时刻,近日来季先生的书信颇为频繁,周慕寒虽压了下来,白素锦也猜得到,定然是来催他的。好在没多久白素锦的孕期就足了三个月,胎像非常稳定,托体质的福,白素锦早孕反应很小,时间也非常短,初期的头晕乏力症状消失后,整个人能吃能喝能睡,福气得很,见到她这样,周慕寒才能稍稍放下心来,几次三番嘱咐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出发去了玉屏山。
待到胎像基本稳定的时候周慕寒才给京城和钱塘送了消息,周慕寒离府没两天,载得满满的车队就把抚西大将军府的大门口给堵了个严严实实,林大总管指挥着人热火朝天地将大箱小箱的东西往院子里搬,前院的花厅里,白素锦背靠软枕翻看着手里的礼单,下首坐着一位宫里来的礼官,还有几家的管事。
这还不算完,太后娘娘没多久就送了几位宫里甚有接生和伺候月子经验的嬷嬷来,不约而同,镇北大将军府和钱塘那边也先后送了有经验的接生婆过来,白素锦首次觉得自己的院子变得人气空前旺盛。好在嬷嬷和婆子们都是极有眼色的人,见白素锦日常作息很有规律,三不五时地还有常神医过来给诊脉,夏妈妈等人照顾得也细致得当,她们索性就客随主便,颇为心安理得地遵照安排住在偏院里为世子妃的临盆做准备。
周慕寒不在府里,萧氏就来得勤快。在生孩子方面,萧氏是过来人,有经验,两人在一起可以聊的话题就更多了,当然,她们的话题也不局限于孩子和后院,白语元在生意场上的事向来不避着萧氏,眼界开阔些对她掌管白家中馈也是有好处的。
“这次换选,盐运总商的位子最后还是落到了苏家手里。”萧氏一边悠哉地嗑着瓜子,一边和白素锦闲聊,“听说给了各家不少好处,允诺着每引给还价一成,还真是下了大本钱。”
白素锦不甚在乎地摇了摇头,“随便他折腾吧,这两年在陪都重建上苏家扔进去那么一大把银子,兴成酒坊那边也滞住了不少银两,如今再度夺回盐运总商,无异于嘴边放了块肥肉,日后啊怕是少不得有热闹看。”
年前,白家盐行基本上清算完毕,盐运总商的换选一结束,白语元就将盐行的生意彻底了结,店铺也重新整修,用作恒丰粮行的分号。
白家如此彻底地从盐业中抽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苏家,苏平甚至做好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心理准备不惜破釜沉舟也要将这任盐运总商的位子拿到手,不料自己重重的一拳挥过去,人家不仅轻巧地躲避过去,还转身一溜烟儿跑出老远,不跟你玩了!
这两年,为了聚拢银两重夺盐运总商之位,苏平陆续几次整合苏家名下的产业,如今除了盐行和隐藏在背后的酒坊,就只剩下粮行和几处比较大的庄子,原有的十几处分布较散的小庄子都脱了手。
单单陪都重建,苏家自己就募捐了近两百万两白银,因此得了朝廷的嘉奖,更是得到了太子殿下的注意,这次盐运总商换选中能获胜,白家退出是原因之一,苏平觉得更大的原因还是受益于朝廷的嘉许。
一年多前,苏家大太太过世,没过多久,苏家正式分家,庶子们纷纷搬离苏府,同为嫡子的苏五少苏/荣按理说有资格分得盐行的股份,但出人意料的是苏五少半点心思也没动,而是以此换了两处较大的田庄、两家粮行,以及一笔数量不小的现银。
当日中毒事件后,苏/荣怜惜林珑,提出将她扶为正室,苏平和祁氏竟也没有反对,林珑便成了名正言顺的苏家五少奶奶,如今同苏/荣搬出了苏家老宅另立门庭,是掌管一家内院的当家太太了。
白宛静被苏家休弃后,至今仍未再嫁,跟着余氏和白宛廷窝在城外的小庄子里,靠着田产的收入和嫁妆本可生活无虞,可惜白宛廷不仅沾染上了酗酒的毛病,还渐渐染上了赌博,如今白宛静的嫁妆已经典当得所剩无几,整日深居简出,同林珑相比简直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任是心中再憋屈嫉恨,也只能自己在家里扎小人,断不会将自己送到林珑面前自取其辱。
午夜梦回之时,回想起在白家老宅里的日子,白宛静从梦中乍醒过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日子怎么就过到这等地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