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就在周慕寒的两地奔波中荏苒而过,或许是老天成全,今年的汛期推迟了近半个月,赶在五月底,山口初步开凿出来,规格只是原计划的三分之一。这是周慕寒和季先生出于实际考虑作出的调整,一来是汛期迫在眉睫,二来江东府境内水域的河道承载水量有限,若是山口按照原计划开凿出来,江水引渡过来,怕是要酿成水灾。
六月里,庐江进入汛期,不仅总督府,就连远在京城的皇上也异常关注江东、江西两府的情况。
初开的山口源源不断地将奔腾的庐江水输送入江东府水道,奔腾而下的庐江因为分流作用,流入江西府区域时和缓了许多,虽然仍有一部分地区还是遭受了水灾,但较往年来说受灾面积大减,受灾的程度也较往年轻了不少。而江东府内沿河道两旁首次摆脱了旱灾,白素锦等人购买的第一批田地登时身价倍增,以至于第二批田地刚一批示出来,转眼就被抢购一空,尽管价格上远远高于第一批。
周慕寒翻看着手里的折子,上面是巨大的卖地所得银两数目。粗粗估算一下,算上朝廷的拨款,三期工事所需费用基本上筹得了七七八八,若是再卖出一批田地,应该就绰绰有余了。
此时,抚西大将军由衷佩服大舅哥白语元的“拔羊毛”手段。
九月中旬,庐江汛期基本结束,好不容易歇了三个月的周慕寒又开始了两地奔波,接着不久,院试开始,白宛和下场考试,白素锦算是经历了一次陪考体验,亲眼看着精神奕奕的人进了考场,出来后脚步虚晃面色苍白,在感慨古人考试太凶残的同时,也深刻体会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实属真理也!
七天后放榜,临西白宛和荣获案首,前脚打赏了登门报喜的人,后脚白素锦就给白宛和请了个身手功夫的师父。听说乡试的强度可比院试大多了,白素锦觉得白宛和相当有必要强化一下身体素质,这一做法陈山长竟然大为认可,还主动拿出两幅亲笔书画给白素锦作为雇资,聘请了大将军府一位侍卫到尚弘书院给学子们开武课。
白素锦好奇,寻了借口到书院逛了一圈,当看到场院里一群穿着青色长衫的谦谦学子撸胳膊挽袖子扎马步、跑圈的时候,白素锦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难道这就是体育课的雏形?
白素锦绝对想不到,因为她一时的无心插柳,三年后,尚弘书院的学生们以平和的心态和强悍的体魄傲然会试考场,以至于京城的国子监也要派人来尚弘书院交流借鉴。
院试过后,便是三年一届的贡酒选拔。果不其然,双花糯一路过关斩将,进入贡酒之列。不多久,盛兴隆酒坊和天成酒坊合并为兴成酒坊,成为黔西酒业中的翘楚。当年秋收之后,双花糯大量汇集到兴成酒坊手中,双花糯以绝对优势占领大部分酒市,黔西十八酒坊的争斗以兴成酒坊大获全胜落下帷幕,这场持续了近两年的激烈商斗使得战败的酒坊遭受了巨大的损失,此后短短半年间,十八酒坊陆续开始倒闭,到次年秋收时,除了兴成酒坊和聚福兴之外,只有两三家勉强维持。
这些尚且是后话。兴成酒坊夺得贡酒资格后,大肆扩大规模,林大总管那边得到的消息,盛兴隆与天成酒坊合并之时,白宛廷原先占有的那点股份被赎回,除了赎回银,兴成酒坊还允诺了一部分的酒曲采买。
原来,白宛廷借由“卖兄弟”拉拢来的亲家钱家,是黔西小有名气的酒曲商。丁氏为妾,白语昭为妾生庶子,加之两人还有携款私逃的把柄在,母子俩的性命被牢牢捏在余氏和白宛廷手里,对于这桩亲事,他们娘俩只能任人摆布。
白语元同钱家姑娘成婚后,白宛廷在钱家的帮扶下创办了酒曲坊,兴成酒坊允诺的采买契约自然就是开门的第一单生意。借由兴成酒坊的名声,生意竟也慢慢打开了局面,偏偏白宛廷是个得陇望蜀的主儿,野心大不说,还容易自我膨胀,生意不过才打开些局面,被人假意逢迎恭维了两句,就开始心飘飘然,妄想吞下钱家的酒曲坊,进而给苏平一些颜色瞧瞧,一解心头之恨。
钱东家近来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十八酒坊相继萎靡,兴成酒坊一家独秀,开始不断打压酒曲的价格,钱家的酒曲绝大部分专供酿造双花糯而用,这样一来,不得不屡次同兴成酒坊妥协。既赔了银子,又心头添堵,正火大着呢,偏偏白宛廷又来火上浇油,这般见利忘义之人,不除之简直心头堵得慌。
异变发生在次年的秋后。
此时,庐江水堰的工期已经进入第二阶段,趁着汛期结束,工事加紧速度,庐江中的分水堰已经形成了大致的轮廓。而扩种的第二个收获年头,棉花基本上形成了以临西布业商会为中心的西部种植基地、以萧家为中心的山陕种植基地,以及以钱塘许家为中心的江南种植基地。承赁来的屯田根据土质,分别用于种植棉花、花生和高粱。高粱本被称为番黍,因为与番薯同音,白素锦顺水推舟,将其改名为蜀黍。
相较于棉花和花生,高粱的环境适应能力明显更强,尤为萧员外所喜,第一年从白素锦手里得了少许种子试种后,第二年毅然扩大了种植面积,如今汇聚到聚福兴酒坊仓库中的蜀黍,其中近七成来自于山陕的萧家。
农历十月初十,祭过酒仙之后,就开始了一年一度的酿酒忙季。今年,聚福兴酒坊迎来了两位贵客。
第114章 还击
经过一年的反复试验,蜀黍酿酒的工艺基本成型,聚福兴前院堂屋内,酒坊大师傅亲自将两坛未开封的两斤装小酒坛放到堂中央的方桌上,拍开封泥,坛口一经开封,清冽的酒香立刻散发到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刺激着人的嗅觉。
“老朽惭愧,去年那么些蜀黍就酿成了这两小坛子酒来,今日恰逢两位东家来,特意请大师傅开封来大家一起品尝品尝。”姚老东家有些惭愧,去年秋收后,除去备种,白素锦几乎将所有的蜀黍都低价卖给了他,无奈初次使用新谷物,酒曲和发酵的把握上颇费了一番功夫,付出了不少的人力物力财力,所幸的是终于摸出了其中的门道,最终成功酿出了这两小坛新酒。
白素锦对白酒涉猎不深,白语元却是爱酒之人,两人端起斟满的酒杯小酌了一口,酒液由舌尖入喉,清冽的酒香在恣意散发,绵长中不失豪爽,齿颊间余香缭绕不褪。
真真的好酒!
白素锦浅酌两三口后就放下了酒杯。酒虽好,对她来说度数还是高了些,贪杯怕是要吃不消的。
白语元却是爱不释手,和姚老东家两人连喝了好几盅。
“这蜀黍食用的时候口感偏粗糙,没想到用作酿酒却是宝物。”白语元感叹。
姚老东家笑逐颜开,“还是白庄主好眼光。”
生意往来时,白素锦更愿意被人称为庄主,而不是夫人,姚老东家何等心思之人,这种细节自然顾得周全。
白素锦浅浅笑着,道姚老东家言重了。
因着姚老东家和岳丈大人的关系,白语元也不和他太过客套,坦言道:“世伯,今日我们兄妹前来,为的是扩大酒坊之事。昔日十八酒坊如今已有半数落入兴成酒坊之手,我们想出钱以聚福兴之名买下余下的那几家,您看如何?”
姚老东家神色一顿,继而表情很是复杂,既有激动又有顾虑,颇为左右为难。
白语元与白素锦相视一眼,继而出声说道:“世伯放心,这比银钱算是我们借给您的,酒坊的一切经营我们概不插手。”
聚福兴百年老字号,姚老东家不愿分权自是情理之中。
“恕老夫直言,若是只照拂萧老的情分,两位低价将庄子上的双花糯卖与我聚福兴已经够了,做到如今的程度,不知可是另有隐情?”
人情一事,做过了极容易就会生出别有所图的意味来,白家兄妹家又是供给新谷物蜀黍,又是提供银钱,姚老东家有这种顾虑实属正常。
白语元了然笑笑,说道:“不瞒世伯,我们这番做,的确是有私心在。您可能有所不知,那兴成酒坊的邓东家其实只是个幌子,背后真正的东家乃是我临西府的首富苏家。之前兴成酒坊利用黔西酒业争斗之机在临西大肆垄购双花糯,怕是要打着贡酒的旗号耍弄手段聚拢钱财,旨在打压我们白家,以图三年后夺回盐运总商之位。当然,更有些私人恩怨夹杂其中,相信世伯也应该有所耳闻。”
听闻兴成酒坊背后另有东家,姚老东家委实惊讶意外,想到两人背后的关系,定然不会是虚言。
原来竟是如此。
姚老东家心头的顾虑尽消,接下来的谈话就相当顺利了,姚老东家也不是个拘于燕雀之志的人,既然有机会更进一步,自然不会放过难得的机会。
白素锦这番亲自跟着白语元过来,一是出于对姚老东家这个未来合作伙伴的敬重,二是为了通过姚老东家结识几位黔省有名的大庄主,为新作物的推广种植做准备。
此外,还有一个不便对外说的理由。
白素锦在黔西逗留近五日,临离开前才私下见了那位秘密人物一面。
就在白素锦和白语元回到临西的三天后,兴成酒坊传出消息,去年酿造的那批双花老窖因为酒曲有问题而全部报废,酒坊损失严重,故而决定来年的双花糯收购量大大缩减,并且价钱上直降三成!
一时间临西府内炸开了锅。
丰泰粮行后院的内堂,得到消息的白素锦和白语元,以及临西府几大田庄庄主齐聚一堂,气氛有些微妙,白家兄妹神色淡然,从容不迫地品着茶,而堂下坐着的几位庄主虽然极力压抑,但脸庞上或多或少都透着焦急。至于心里,早就急得着了火。
“当日未听取两位东家的劝告,一时被金钱蒙蔽了双眼,我等实为惭愧,也自觉没什么脸面说后悔,就该自认栽了跟头,可是,今时今日关系到的不仅仅是我等的利害得失,还关系到众多的农户,故而这才腆着脸上门来求助,还请两位东家不计前嫌仗义出手。”
楼庄主说罢,其他几人也纷纷随之附和。
接到他们的拜帖,白素锦和白语元就猜到了他们的用意,也一早就合计好了对策。白素锦嫌麻烦,唱白脸,白语元唱红脸,但也没当即就应下,只是推脱说定不会袖手旁观,但具体如何还需再仔细思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