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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照进窗台,睫毛下洒满细碎的阴影。
    陈阮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了母亲。记忆里只留存照片上模糊泛黄的脸,而梦境很真实,她的母亲是个勤劳手巧的女人,夜晚她脚下缝纫机“咯哒咯哒”在转,把陈阮从床上吵醒。她揉着眼睛,皱起眉头走近,母亲在缝纫机旁那盏昏黄灯光下低头,见是她来,回以温柔一笑。母亲开口说话了,可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唇语依稀可辨,好像在说“我的孩子,你都长这么大了”。
    陈阮愣在了那里,转眼便急着飞奔而去,她想紧紧抓住母亲瘦弱枯黄的臂膀,她也清晰看见她鬓角那亮如银雪的发丝,一切像真的一样。可她什么都没有抓住,母亲蓦然变成了泡影,消失在空气中。
    梦境转场。
    陈阮突然来到一个粉红色的房间,装修复古而奢华。她站在角落,看见一个瘦小白皙的女孩抱着双腿,头低低垂着,发丝遮盖在她的膝盖上,瑟瑟发抖。女孩突然抬头,那是一张尤为清纯的少女的脸,眼睑之下,脸颊之上,布满未干的泪痕。她看向房间角落,视线扫过陈阮身上,却没有停留,宛如在看空气。
    陈阮终于看清了,这是未成年时期的周欣,有着同种挥之不散的忧郁气质。周欣忽然把身上的衣服都脱干净,少女柔嫩的白肌之上却长满了蜿蜒曲折的红痕,有的结了疤,有的还在渗血。
    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药膏艰难地涂着伤口,后背有一些她够不着,陈阮走过去,想帮忙,最后只是触到一层空。
    后来,世界恢复一片白茫茫,她在白色荒芜中行走着,狂风大肆。前方的路上,她看见一个毁了容的女人,除那些伤疤外,跟她有些相像。陈阮急切想找寻一面镜子,她害怕那就是荒芜中的另一个自己。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树,没有花,没有海,没有沙,也没有镜子。女人突然转过头,凄厉地对她笑,面容扭曲,神色哀伤。陈阮捂住耳朵,一直在跑,跑着跑着撞进了什么东西里。她抬头,看见了嵇相宇,他很正常,脸上是温暖的笑,朝她伸出手,好似要拯救她,带她离开。
    陈阮很快就握住他的手,就在她紧紧抓住的那一刻,那只手凭空生出一把匕首来,他突然控制住了她,匕首刺入了她的肚子,还搅了叁搅,胸部以下,变得血肉模糊。
    她猛然睁眼,入目的是一个中老年女人的面容。
    “陈小姐,你醒啦。”
    陈阮想坐起来,但她发现腰腹部肌肉酸痛,下体隐隐有撕裂后的余痛。她看见右手扎着针,连着输液管,周围一切都像极了医院,却又有点不太一样。
    “我怎么了,你是谁?”
    她看着天花板,微蹙眉头,想努力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事情,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唯一隐约记得,她好像被嵇相宇用镣铐给锁在了床上。
    孙阿姨说道:“你流产了,在医院休养,我是你丈夫请来照顾你的,叫我孙姨就行。你饿了吗,先好好躺着,有包子和牛奶我去给你热一热。”
    “等一下。”
    陈阮头痛欲裂,孙阿姨的话她没有完全听清楚。
    “你在说什么……我流产了?不可能……我根本没有怀孕。”
    孙阿姨见她要努力起来,立马跑了过去按住她的肩,嘴上说着:“哎呀,姑奶奶,别乱动,你刚流完身子虚得很,先躺着,听我话。”
    陈阮喘着气,一直在摇头,眼中是难以置信。她摸上自己的肚子,那里空落落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只要她一动,下体就一阵阵隐痛,好像有个伤口在那,不定期发作。
    孙阿姨继续道:“你丈夫托我好好照顾你的,摔了碰了我担待不起,你这几天就躺在床上吧。内急的时候跟我讲。”
    “什么…丈夫…我……”陈阮说了一半,最终“没有结婚”这四个字还是未出口。
    孙阿姨笑,眼睛眯成了月牙。
    “哎呀,我说你,怎么会连你老公都给忘了呢,就是那个又高又帅的小伙子。”她把温好的牛奶和包子从微波炉里取了出来,“你老公对你可好了,这全是他给你买的早饭,起得是比我这个老太婆还早。”
    陈阮看着她手中热气腾腾的包子牛奶,愣了一下。她的手摩挲上虚弱的小腹,指尖无意识勾画着。她的眼睛好像穿透过了孙阿姨,空洞地盯着病房的墙面。
    “你是说我……流产了?这么流的……”她轻轻出声,看不出情绪。
    “这我可不清楚,你自己不知道吗?”孙阿姨没看她,一直在掂量手中餐的温度,觉着有些过烫了,还是放旁边冷一下好,“我热过了,等一会儿再吃吧,现在烫嘴。”
    陈阮绞紧双眼,手抚上冰冷的额头,那里因下体的痛感已产生汗液,她都没有察觉。破碎的记忆在脑海中拼成残缺的图片,陈阮的手开始颤抖,最终无力垂落到胯两侧。
    她吸了口气,手悄悄抹去快要溢出的眼泪,小声道:“阿姨,我不想吃,扔掉吧。”
    “啊?!”孙阿姨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手中的餐食,“是没胃口?要不就喝点牛奶,你老公千叮咛万嘱咐的,喝点吧。”
    说完,她便把袋装牛奶倒进搪瓷杯中,拎着柄子凑到了她的面前:“来,我喂你,稍微起来点,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不然胃里没食,也难受。”
    陈阮避开杯子,鲜牛奶的腥味让她觉得恶心,她倒在病床一侧,双手紧紧抓住床沿,用力干呕出声。
    牛奶因她过激的动作洒了一半在地上,孙阿姨赶忙给她拍背,然后拿起靠在墙角的拖把,把地上的狼藉打扫干净。
    陈阮无力地躺靠在床上,脸色苍白,大口喘着气。她的手掩住双眸,以旁人看不清的姿势,身子竟抽搐般地一抖一抖起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拖完地,孙阿姨急着跑了过去安慰道,“不吃就不吃。别难过,你还年轻,你老公这么爱你,孩子以后……”
    “别说了!”陈阮睁着红眼睛,突然控制不住情绪,朝她大吼道,“不要…再说了。”
    孙阿姨一下子被她吓住了,杵在那里像个石人。
    “帮我叫护士来,拔掉管子,我要出院。”陈阮看着她,冷然道。
    孙阿姨有些无奈地撇嘴,心下是难掩的对这个年轻女人的厌烦。这真不是个好办的差事,要不是付了一大笔钱,谁他妈还乐意在这伺候你。
    她觉得女人太奇怪,不就是流个产还搞得这么矫情,像个精神病一样。先是要扔掉丈夫买的早饭,又在那莫名其妙地哭,现在又闹着要出院,就产后抑郁也没像她这么折腾人的。
    孙阿姨默默低下头去,对陈阮的话置之不理,她为那个男人感到不值,长那么帅,可惜眼睛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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