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阮身上盖着棉外套,整个人蜷缩在奔驰后座上,她的脸几尽失去血色,豆大的汗珠凝固在额头上,瑟瑟发着抖。腿已被鲜血染红大半,那血还在汩汩往下流,滴落到坐垫上,浓郁的铁锈味在空间内弥散开。
嵇相宇死死握紧方向盘,他的指甲陷进皮套层,两只手都在颤抖。他不时从后视镜中看着躺在后面的女人,频繁到几乎每隔10秒就得抬起头。
因为住在很远的郊区,救护车至少40分钟才能赶到,而他等不及。
到市人民医院急诊科的时候,他几乎是浑身颤抖着抱着她,一步一歪斜地走在大理石台阶上。陈阮的血侵染了大半裤子,有的甚至滴到了冰冷的台阶上,她的血从没有止住过,一直在流。
值夜班的护士也被吓了一跳,大半夜一个脸色阴鸷的俊美男人,怀里抱着另一个血色惨白的瘦弱女子,她的腿上沾满了鲜血,就像从凶案现场刚出来一般。
护士长眼尖叫来了担架,嵇相宇把陈阮放了上去,眼神从进门开始就没离开过她的脸,直到护士长唤了多回才听见。
“她流产了,你是她什么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流这么多血。”护士长睨了嵇相宇一眼,边说边拿起针管准备应急采血化验。
嵇相宇低下头沉默,一直紧握着担架上女子的手,她的手软而无力,像随海水漂浮的水草,对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
“我是她丈夫……她摔了下来……”他哽咽,抚摸上她苍白的小脸喃喃自语着,“对不起……”
“女人在怀孕期间要重点保护,别说磕了碰了,就是吃错东西也会有无法挽回的后果。”护士长摇了下采集好的血瓶,托小护士送到了血常规。
陈阮已被送至叁楼妇产科,躺在夜班在岗的周医生的问诊床上。嵇相宇坐在室内一侧家属椅背上,双手交迭,眉头紧蹙,失神地看着她。
“她失去意识了,血流得太多,我拿子宫镜检查过了,有穿孔,宫腔收缩乏力,胎盘有残留,我先清宫,再打缩宫素进行处理。”周医生顿了下,看着陈阮毫无血色的脸,翻了她过往病史,疑惑道,“她这一下失血太多,是大出血征兆,有遗传病?”
嵇相宇深吸一口气,忧虑地看着他道:“对不起医生,我不知道。”
周医生貌似很不满意地扫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她丈夫么,之前产检没检查过?”
他愣了一会儿,垂下脑袋摇了摇头。
这时,护士长送了血液化验报告进来,她的脸色很差。
“周医生,病人的情况不太好,我怕缩宫素也起不了效果。血常规叁项出来了,她的血小板骤降到30……”化验单摊到了周医生的桌上。
周医生拧了拧眉心,吐出一口浊气,看着他道:“赶紧签字安排手术吧,你妻子现在有生命危险。”
他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痛苦地捂住面部,浑身颤栗。
“医生……你一定要尽力救活她……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他拉住周医生正欲离开的衣角,卑微地哀求道。
周医生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避开他的拉扯。
“我尽力,她血流得太多,情况很不好,你做好心理准备。”
嵇相宇只是怔在原地,双眼失焦,如一个灵魂被吸走的偶人。
手术室外的抢救灯突然亮起,照明了这一块寂静沉肃的角落。嵇相宇一个人落寞地靠在椅背上,他的襟角和后背已被大片汗水沾濡,手指无意识地抖动。
他忽然咳嗽出声,一阵无法言说的痛苦袭上他的胸腔。如果说用悔恨来装一个空杯子,他现在那杯里的水已经漫溢出来,就像她腿间的鲜血一样,在不停往外流着。
他突然间感到迷茫而恐惧,就是早年在W市摸爬滚打,被一个个投资商拒之门外的时候也未曾有过,就是在每一个深夜,万千行复杂代码一遍遍debug失败也不曾出现的焦灼感。
有什么东西在心间流逝掉了,再也找不回来。
不知道等了有多久,可能久到人民医院外的天空已染上破晓的光晕,手术室门突然打开,周医生和一众护士带着口罩,推着病床走了出来。
嵇相宇猛地站了起来,踉跄着跑到她的身边,可他一过去就被给护士隔开。
“病人刚做完手术,你先起开,别离她那么近,身上有细菌,伤口怕感染。”周医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挥了一下手,指示着护士,“人没事了,把她送到双人普通病房吧,先修养。”
“等一下。”嵇相宇突然出声,他心疼地隔着护士偷偷看了陈阮一眼道,“医生,我要单人间。”
周医生停下了脚步,回头打量了男人一眼道:“单人间早满了,只剩VIP套房,很贵,一天5000。”
嵇相宇压根没考虑就点了头,他离开去缴费的脚步突然被周医生打住。
“病人家属你过来下,我有话跟你交代。”
他迟疑了一下,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
“你是……陈阮……的丈夫吧。”他翻了眼手上病患的单子,看了嵇相宇一眼,慢慢道。
男人点头。
“你妻子患有遗传性血小板减少,她家里有这种遗传病本就不适合怀孕,流产或者生孩子很容易大出血死的,你不知道么。”
周医生呼吸变重,有些生气地吸了一口气:“先不提这个,我给她做手术的时候,发现她黄体破裂。怀孕前3个月不能有性生活,你知不知道。”
他没管嵇相宇的反应,继续道:“已经是很严重的破损了,我推测你们经历过激烈的性交。我话说的难听点,你不要介意,如果你老婆今天我没救回来,是你害死的她。”
他抬眸,失去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