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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庆峰只想引他暴怒,给自己个痛快,没想反而把祸事引到儿子头上,连叫,“廷儿快逃!”
    段明廷又如何肯丢下父亲不管,虽说他知道父亲罪孽深重,死罪难逃,但父子天性,要他亲眼看着父亲身死而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况且,就是死在柳芜烟手下,他也绝不会在裳儿面前落荒而逃。
    他打第一次见到柳芜烟,就凭空有种厌恶和危险感,那种毫无理由的感觉,他自己都感到奇怪,现在他明白了,只因柳芜烟是青冥!
    段明廷非常讨厌青冥,讨厌他看裳儿那黏糊糊的眼神,少时便行走江湖的他不像裳儿那样懵懂,他清楚的知道,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这种人怎配为人师表?
    好在师祖把裳儿许配给他,好在青冥不久便死了。他欢欢喜喜的,掰着指头数日子,等着裳儿下山的那天,等着和她成亲的那天!
    谁知这青冥阴魂不散,化作柳芜烟,生生抢走他的裳儿!
    夺妻之恨,这口恶气,怎能咽下?!明知不敌,也要拼死一搏!他眼角瞥见红裳,她目含关切,似有不忍,他心下忽然就好受了些。
    芜烟瞧见他二人眉眼往来,又苦又涩又恼,变掌为爪,狠狠抓在段明廷左肩,登时鲜血如注,皮肉翻飞。
    段明廷闷哼一声,不撤反进,金刀向前一送,就要砍到芜烟身上。芜烟手腕一翻,拈花指使出,那金刀中途一拐,竟直直砍向段明廷脖子。
    红裳没想到芜烟竟真要杀段明廷,不由惊呼,“芜烟,停手!”
    段庆峰睚眦欲裂,无奈力不从心。
    当一声,阮青溪横剑格住金刀,与此同时,李仲阳揪住段明廷后领,急急后退,红裳也抱住了芜烟的胳膊,拦着不让去追。
    芜烟看着红裳,震惊万分,失望透顶,随即一拳击退阮青溪,无奈胳膊被红裳死死抱住,他怕伤了红裳,不肯用力,反而搞得动弹不得。
    红裳苦苦哀求,“芜烟,段庆峰是段庆峰,段明廷是段明廷,他爹所作所为他丝毫不知,你且看在他救过我的份儿上,饶他一命吧。”
    芜烟冷笑道,“莫不是你还想与他成亲?”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红裳也有几分生气,但仍抱住芜烟不撒手,“风风雨雨经过这么多,你还不知我?你这疑心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芜烟一时语塞,嘴上不说话,心中的怨气却也没有消去,一时犹豫不决。
    有这三人护着,儿子应暂且无虞,段庆峰提着的心微微放下,转眼看到赵彘在剩余几个侍卫的保护下正准备偷偷溜走,便强忍着疼痛,大声喊道,“四皇子,你还不动手?你要杀炼红裳,这疯子也绝不会放过你!”
    赵彘暗自骂娘,我这儿躲得好好的,眼看就要溜之大吉,你这老匹夫偏偏叫破,真他娘的早该把你杀了!
    柳芜烟反手托起红裳,轻轻一抛,送到李仲阳身边,“看着她!”,他随手扯下一把冬青叶,手腕一抖,赵彘身旁的侍从们哎呀哎呀乱叫,头脸上插着几片叶子,躺倒一片。
    看着飞身而至的柳芜烟,赵彘什么王孙贵族的威仪也没有了,吓得抱头鼠窜,大叫,“阮青溪!大舅兄!救命救命——”
    阮青溪不得不去救他,芜烟这次发了狠,没有手下留情,阮青溪被他一掌正中印堂,当即昏了过去。而赵彘几乎被他踹得肠子都流出来,疼得翻地打滚,吱哇乱叫。
    因伤势过重,段庆峰有些头晕眼花,看着模模糊糊走来的芜烟,情知此次难逃一劫,但怎么也要给儿子留条活路,这柳芜烟的命门是炼红裳,而炼红裳不会对儿子见死不救!
    段庆峰吐出口中血沫,咬着牙艰难道,“青冥,我是算计你,墓室的陷阱对你来讲何其浅显,你只要略仔细看看就能明白,可你被美色迷了眼,欲念污了心,你自己非要往陷阱里跳,凭什么怨我?我就是不服!”
    “我被你踩在脚下一辈子,难道连我儿子也要对你俯首屈膝?可怜我的儿,唯一的念想就是炼红裳,可你连这点念想也不给留!掌门之位你要!灵隐山武学你要!美人你也要!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凭什么你样样全占,我段家父子活该什么也没有?”
    “你为报私仇,大开山门,暴露龙脉。青冥,待我到了地下见到师父,我定要和他说一说,他青眼有加的好徒弟,他亲手选出来的好掌门,到底是怎么葬送灵隐山的!”
    “说完了吗?”芜烟铁青着脸,踏在他的胸口,冷冷笑道,“下去替我给师父带个好!”
    胸口好似被巨石碾过,血水四溅,段庆峰凄厉惨叫着,红裳扶起阮青溪,正给他服药,听到这叫声,手一抖,险些将药丸掉了,而芜烟面带微笑,略有享受之意,似乎这叫声是人间妙音,红裳看着他,心中竟有些发毛。
    “爹——”段明廷挣扎上前,还没来及救护,就被芜烟一把掐住脖子,凌空提了起来。
    红裳最喜芜烟的手,素白如玉,骨节均匀,修长细腻,说不出的优美,当这手如铁钳般牢牢捏住段明廷的脖子时,她竟不知该作何想。
    红裳看到明廷面色紫涨,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她还看到,师兄一次次奔过去想救明廷,却被一次次打飞,到最后趴在地上几乎起不了身。她脑中一片空白,凭着本能抽出乌金鞭,甩在芜烟背上。
    芜烟僵硬地转过身来,惊疑、伤心、委屈、愤怒,难以承受,让他的面孔都有几分扭曲,“你……你……”,他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面上的怒色越来越重。
    他手一松,段明廷摔在地上,呼哈呼哈不住喘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芜烟的腿,哑着嗓子说,“裳儿,……快跑!”
    芜烟一脚踢开他,向着红裳迈了一步,红裳看着他猩红的眼睛,血迹斑斑扭曲的面目,不由自主就后退一步。
    “你竟怕我?!”芜烟大叫起来,“你怕我伤了你?你以为我会害你?”
    “不,不是!”红裳醒过神来,扑过去要解释,去见芜烟衣袖一甩,就有劲风迎面而来,不让她靠近!
    “他算什么东西?你竟然为了他伤我!”芜烟怒目圆睁,暴喝道,“我为你,甘愿放弃掌门之位!我为你,甘愿自毁武功!我为你,甘愿堕入泥潭!我为你,日日尝锥心之苦,月月受蚀骨之痛!”
    “你呢?你呢!他段家害我至此,你为了他竟然伤我!你置我于何地?你置我于何地?”
    芜烟上前抓住红裳的双臂,力道之大,疼得红裳直冒冷汗,李仲阳惊呼,“你疯了,那是红裳!放手,别伤我师妹!”
    芜烟猛然推开红裳,讥笑道,“你虽否认,但你就是和他余情未了。在山上时你见了他就不顾我,后来跟我好,怕是被我缠不过才答应的吧。如今觉得我不干净了,又要与他去好?”
    “你又来了,我已是你的人,怎会再对别的男子动心?我只当他是兄弟,你要我如何说你才相信?”
    “你亲手杀了他,我便信你!”
    红裳一愣,缓缓走到段明廷面前站定,段明廷看着她,惨然一笑,闭上眼睛。李仲阳挣扎着爬起来,“师妹,冲动是魔鬼!”
    “我不会杀他的”,红裳转过身来,与芜烟四目相对,语气平静,“无论你信与不信,我现如今心里只你一个。你要杀段庆峰,我不拦着,但我要保段明廷!”
    芜烟沉默半晌,蓦然仰面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怎么听怎么寂寥悲伤。笑声一顿,芜烟身形一晃,飘到阮青溪面前,提拳就打。
    红裳大惊,乌金鞭甩出缠住芜烟的手腕,“青溪相助我们多次,是友非敌!”
    “那个你要保,这个你要护!你的好兄弟怎么这样多?”
    红裳又气又恼,见他又下杀招,来不及多想,立刻冲了过去。芜烟见她过来,以足顿地,又回到段明廷身旁。
    红裳气急,折返过来,几招拳脚功夫下来,已被芜烟反抱在怀中,挣扎不开。
    段庆峰一口气撑到现在,就是怕儿子为他所累,见再无人能出手相助,心中焦急,老泪纵横,“青冥,是我的错,你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一切与我儿子无干,他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求你饶了我儿子。”
    青冥对他的祈求充耳不闻,将段明廷的金刀挑起,硬塞到红裳手中,握着她的手,贴着她的耳朵,带着些许恳求,低低说道,“红裳,杀了段明廷!”
    李仲阳叫道,“你真是疯魔了,你——”
    芜烟凌空弹出一指,李仲阳便如被掐住脖子的公鸡,那一半话硬卡在嗓子里没了声音。
    红裳摇头,拼命抗拒,然而金刀还是不可遏制的向段明廷的脖子缓缓垂落,“不!不行!”
    “你一人不行,我来帮你,杀了他,你只杀了他,再无人能威胁我们!”
    “杀了他!”芜烟嘶吼一声,握着红裳手高高举起,那金刀势如闪电,顷刻就要砍断段明廷的头!
    电光火石间,红裳凝力于左掌,拍向芜烟右肩!她知道芜烟功力深厚,这一掌可缓冲金刀之势,却不足让芜烟受伤,可她忘了,芜烟功力之高深。
    红裳功力并不弱,芜烟和她相距不过寸许,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会突然暗算,他武功再高,仓促之间,咫尺之间,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多想,左掌一扬,一股浑厚至极的掌风劈了出去。
    这完全是受到突袭时自然而然的动作,不同的是,他的内力太过强劲,危急之中,竟是全力而出,待发觉不对,那一掌正中红裳胸口,收也收不回来了。
    红裳眼中映着芜烟惊惧万分的脸,哼也没哼一声,身子斜斜飞出,落向一边的深谷。
    “红裳——!”芜烟肝胆俱裂,伸手去够,然而极度恐慌之下,腿脚竟然发软,一个跟头跌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红裳的身影就要掉落在山崖下。
    一道灰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攸的晃过,拂尘一卷,拽住红裳的腰,将她扯了回来。
    芜烟连滚带爬奔过去,将红裳抱在怀中,见她嘴角一道血痕,双目紧闭,面如金纸,更是几欲疯狂,抵住她背后大穴,将内力源源不断输送给她,不住唤着她。
    救红裳的是若虚道长,他环视四周,满目疮痍,血腥弥漫,尸首遍地,自己的爱徒脸色惨白,不知是死是活;段庆峰血肉模糊,气息奄奄;段明廷半身血迹,动弹不得;唯有李仲阳还勉强摇摇晃晃站着。
    段庆峰见到他,兀自挣扎说,“道长,求您救救明廷,他什么也不知道,……求您救他!”
    若虚道长骂道,“孽障,都是一群孽障!”果然心疼徒弟,先看看他,嗯,还活着。
    段庆峰怕若虚袖手旁观,也怕他敌不过柳芜烟,再看到柳芜烟疯狂之态,暗忖他伤心过度,此时添上一把柴,让他神智失常,好让儿子脱险,便哈哈大笑道,“活该!活该!你那一掌谁能受得了?如今你亲手杀了你最爱的人,报应,这就是报应!”
    芜烟蓦地抬头,目中带着惶恐。
    “都是你,一切都因为你!若没有你,炼红裳不会死!她会在灵隐山无忧无虑长大,她会无拘无束潇洒快活在江湖闯荡,她会安乐康健度过一生!”
    “是因你的自私,害她送了命!她才十七啊!如花一般的年纪,就让你杀了!”
    “闭上你的鸟嘴!老畜生!”李仲阳一脚过去,直接把他踢晕了,一瘸一拐走到师妹身边,皱着眉探她的脉息。
    红裳的胸口没有任何起伏,芜烟越来越惊惧,“她死了?”
    “探不到她的脉息,道长,你来瞧瞧。”李仲阳急急道。
    芜烟一声怪叫,腾的站起身,连连后退,“红裳死了?”
    李仲阳望向他,假装他小题大做的模样,“一时闭过气而已,说死早了点儿!”
    “我杀了红裳,我杀了她!”芜烟声音变了调,一脸骇然看着自己的左手。
    若虚道长不忍见,安慰他说,“青冥,这丫头命硬,没那么容易死!”
    芜烟大哭起来,喊道,“我叫了那么多声,她也没反应,定然是生我的气了,她不肯理我,她不要我了!”
    若虚道长觉得不对,运气于声,大喝道,“青冥!给我醒过来!”
    芜烟万念俱灰,极端的痛楚无处可发,十指在脸上抓出道道深深的血痕,“红裳不要我了,不要我了,怎么办,怎么办?”
    李仲阳顿时觉得心惊肉跳,“道长,他这是要发狂了,快制住他!”
    “啊啊啊——”芜烟猛然大叫起来,向前直奔。
    若虚道长飞步追来,“停下,前面是深谷!”
    “红裳,等等我——!”
    芜烟的身影消失在深谷中,悬崖边上的若虚道长手中,只有撕扯下的一片衣角在寒风中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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