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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知薇躬身下礼,不等她弯腰,崔二太太忙搀扶起,笑的一脸慈爱,越看顾知薇越顺眼,只恨不能跟随她行动,“咱们至亲一家,何必来这些虚礼。”
    “老二媳妇,你不许让薇姐儿为难。”
    崔老太太听见外头动静,笑着朝崔大太太道,
    “我这里收拾妥当了,你去瞧瞧婆子们马车可备好了?咱们这就往庄子上去。
    另外,宫里面娘娘可给了准信儿?今个儿庄子上热闹,若是她闲来无事,便是不摆鸾架,私服出来娘儿们一起说说话也使得。”
    顾知薇听见,莲步穿过穿堂,和崔大太太见了礼,而后才笑道,
    “我娘昨儿个也说,这样的好日子娘娘也该来说说话的。只昨儿个夜里陛下贪吃了凉,半宿起了夜,今儿个早朝也罢了,只让父亲哥哥往宫里说话。
    太后娘娘近来又不管事儿,少不得宫里要娘娘张罗,今儿个娘娘怕是来不了。”
    崔老太太一听是龙体欠安,扶着顾知薇,阿弥陀佛去小佛堂烧了柱香,才转身朝顾知薇道,
    “你姨母虽是万人之上,也有不为人知的难处。远的不说,只我进京这么些日子,也不过见她三四次,可见天家也不是事事顺心。
    往后,你若是日子难过,可要放宽心才是。”
    “外祖母放心。”
    顾知薇扶着崔老太太迈过台阶,看向栏杆外一片翠绿海棠花开正艳,道,
    “便是天家日子难过,事事不顺心。可想来只要夫妻同心,婆媳相偕,不顺心也顺心,难过也好过。”
    “好孩子!”
    崔老太太见顾知薇一点就透,心底赞她出众,菊花似的一张脸笑的开怀,轻拍顾知薇腕子,“我儿这般心胸,自该去谋那个位置。”
    夫妻同心,再有子嗣傍身。便是太子日后移情,她薇姐儿日子也好过。可若是夫妻生了仇恨,这时再有后宫佳丽插手,便是再有子嗣傍身,日子也艰难。
    可见后宫中,历来是跟着男人走。只要她薇姐儿能把这点儿想明白,不耽于夫妻恩爱之中,谋得太子殿下宠她爱她敬她,崔家顾家安稳百年,是轻而易举。
    崔二太太听的一脸懵,她在清河也算是伶俐的妇人,可在京城里,竟然是连句话也听不明白。想上前去说话,又不想揭短表示自己听不懂,只得转移话题,笑弯一双丹凤眼,
    “薇姐儿可是早早就来了?路上定是没用什么膳食,不如老太太也去我那里瞧瞧。
    昨儿个她二舅得了些田鸡野物,是常家庄子里供来的,说是男人们行武当军粮也使得。拿辣油烧了,连骨头都酥软,断断好滋味。”
    “你外甥女吃的俭省,早上她娘历来不许她多吃。除了雪燕炖的烂烂的,旁的荤腥,一概不许她碰。”
    崔老太太不肯放人,也不愿意顾知薇去吃那些野物。干净不干净再说,便是早起嗓子未开,便去吃那些个荤腥东西,没得让人生痰生肺火,不是长寿养生之道。
    崔二太太只得讪讪应下,疑惑的小声嘀咕,“早起吃这些个东西也没大事儿,厨房里收拾的也干净,怎么偏她家讲究,这么好的东西也不许吃。”
    崔老太太听见,冷眼瞧了过去。崔二太太立即噤声,她男人儿子都不在,自该乖乖才是,朝顾知薇歉意一笑。薇姐儿可是将来的国母之尊,自己这两句口花花,定是不会和自己计较。
    “二舅母,那田鸡虽好,到底是泥土里天生天养长出的东西。若是平日吃几次尝鲜也就罢了,多吃难免口舌生痰,肺火上移,不算是养身的好东西。”
    顾知薇和崔老太太想到一起去,崔二太太本就生的体态丰满,若是早年也就罢了,如今年岁大了,多吃荤腥不是好事。顾知薇记得,前世二舅母便亏在嘴上,后生了口舌顽疾,如何也救不得性命。
    崔二太太一脸不服气,她便是多吃几口,一个个都来劝她。硕.大一个崔家,还能少得她一口田鸡肉不成?
    崔老太太见二人劝她都听不进去,恰巧见崔大太太布置了马车匆匆而来,摇头叹息。
    她这个儿媳妇啊,最是没有见识的。偏她自己没见识也就罢了,只和别人说话,不管对错,只把自家认为好的东西送来,不去管外人说道什么。
    好在她心肠不错,平时说话也有分寸。只莽撞行事这一点是如何也改不得了。
    “老大媳妇,你让人从我份例中捡出来些鹿肉鹅肉,放在你弟媳妇那一房。往后,外头那些个不干净得东西不许往家里来,若是男人们不听,等回到清河,我禀告你父亲,让他拿你!”
    话是说给崔大太太听,可崔老太太看的是崔二太太。后者当着大嫂的面被训斥,面红耳赤,忙道,
    “娘您放宽心,我们定是不敢再犯。那些鹿肉鹅肉是上好东西,您若是怜惜我们,不如趁着改日风光好,炙烤些来吃便是。”
    “现在哪有好鹿肉?那是入了秋,鹿肉才肥美,眼下又瘦又柴,可不是好滋味。”
    崔大太太上前一步搀扶住崔老太太,笑瞥了眼崔二太太,见她咬紧牙关,越发和善看向顾知薇,道,
    “薇姐儿是京城里的名门闺秀,定是知道这个。咱们这些做舅母的,学识还能比不过外甥女不成?”
    “你!”
    崔二太太一团气憋在嗓子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她这个大嫂就不是个好东西,明明是上京给娘娘贺寿,平日里无事便来招惹她,果真妯娌是克星。
    顾知薇见二位舅母间针锋相对,忍不住看向外祖母。见她不偏不倚,权当是没听到,心底倒是诧异,平日里二位舅母从不敢在外祖母面前放肆,外祖母刻意纵容,存的是磨磨二舅母脾气的意思?
    “禀老太太,顾姑娘,大太太二太太。”
    一锦衣婆子小跑过了二门,步履匆匆往厅中而来。崔大太太见是她,疑惑问道,
    “杜二家的?你不是在门外伺候马车,怎么往里头传话?”
    “外头顾家婆子来,说有事禀告老太太。咱们家二老爷本要去庄子上,只宫里传话,召二老爷进宫商议大事,也派了小厮来传话,眼下都在二门外跪着呢。”
    婆子一脸惊慌,气喘吁吁回话。他们是北上时从清河带来的仆妇,行事虽不稳重,可也有条例。只今儿个实在是吓人,那顾家婆子身后,可是站着几个锦衣卫装扮的汉子,难不成,自家主人家犯了错事不成?
    崔老太太闻言心一跳,思及顾知薇方才说过的,陛下昨夜贪凉起夜,难不成,龙体垂危?可若是龙体垂危,不该召老二进宫,老二生来平庸,才能不及老大,重事轮不到他。
    难道,崔老太太灵光一闪,想起方才的田鸡,问向崔二太太,
    “小八呢?”
    “小八说是往顾家去了,说不定是至善找他研读经书也使得。”
    崔二太太提起儿子,满面荣光。她旁的比不过崔大太太,可这一溜烟儿八个儿子,便是放在整个朝堂上,也是各个出彩。
    顾家?顾知薇摇头。便是她早起出门早,也知八表哥没用往顾家来。能有什么事儿,让人寻二舅舅往宫里去?
    坤宁宫内殿,崔皇后看向一脸疲色的承文帝,满是心疼,
    “昨儿个好不容易睡了两三个时辰,怎么好端端的,又责罚起孩子来?”
    “至善胡闹也就罢了,偏崔家小八也跟着胡闹。北地战事起,那是他们两个孩子能做主的事情?”
    承文帝提起这个便生气,沙场冷血无情,早年仲正征战北地他便觉得心怀愧疚。可谁知至善和小八两个,也不知那里得来的消息,竟是来请命,说什么,要为朝廷决一死战。
    不说这两个,一个是顾家唯一的孙儿辈,媳妇怀孕,祖母病重。一个是弱冠之年不到的清俊少年,刚给他定下个婚事。也不知怎么起了心思,怎么一个个的,这么愿意往北地去!
    “至善年纪稍长些,他早年便对陛下把他扔到翰林院不满。只后来不知怎地,编书杜撰倒也勤恳,想来心底还是乐意征战沙场。再来小八,那也是从小听着镇北王弱冠之年征战北地的故事长大,向往边疆也就说的过去。”
    崔皇后倒是冷静分析,崔家和顾家不同寻常勋贵人家,起身于后宫妇孺之间,想必家里的男人,是憋着一口气,向天下人证明这二家男人也并非庸俗之辈。
    承文帝倒是没想到这个,叹口气,“昨儿个罗家密信来京,鞑子草枯水劫,今年想必不等到九月,便要南下犯我边境。”
    罗家?至善媳妇的娘家。历来镇守北地,既然发了密信,想来顾至善知道,也是情理之中。崔皇后低首沉思片刻,问道,
    “仲正呢?他可知这事儿?”
    作者有话说:  mua~
    第85章
    “小八和至善, 是朕留给仲正的能人。”
    承文帝见她提起傅仲正, 倒是分外欣慰。
    “他近来朝堂上样样上手, 除敬王一事外,自有明君风范,行事果断, 比我强。”
    话到最后,多了几分怅然若失之意。他自诩也算是中正之君, 奈何身体所困, 略走几步便气喘吁吁。朝廷上受困于敬王, 北地则困顿于鞑子威胁。内不能安抚百姓,平整朝纲;外不能驱除鞑子 , 护住祖宗留下的河山基业。
    他不如仲正多矣!承文帝越发觉得肺热难耐,喉间瘙痒捂口咳嗽出声。
    崔皇后忙拿帕子去接,只觉帕子转瞬湿透,血渍晕开, 悄悄收回袖子, 不给承文帝看见, 轻拍男人瘦销后背, 脊骨突出,柔声安慰, “既然仲正万事上手, 陛下便在这后宫中多歇息几日,没得为那些政事烦心。”
    承文帝咳出来方觉得呼吸顺畅,神情寂寥, 唇白面黄,半躺在床榻之上,抬眸去瞧崔皇后,道,
    “朕早年不得先帝宠爱,行事果断不及敬王,知进退仁义不及恭王。这二者各个都比朕强,若非朕占据个嫡子的位置,这皇位,也轮不到我身上。”
    “仲正性比先帝,勇武自有主张。便是他再出彩,如今也是咱们的孩子。陛下何必说这些个事情,没得让人听了难受。”
    崔皇后不乐意听承文帝讲这些,若非受困于身子骨,承文帝的才能又岂会被困于宫中。
    “仲正行事颇有章法,爱民知进退,自是寻常人物比拟不得。便是他身上有一二分真龙之气,也是陛下亲自教导所致。”
    “你不必来吹捧,仲正自有一番能力,是朕所不及。”
    承文帝拉崔皇后在怀里躺着,暖香入怀,肺腑间燥闷之意去了几分,叹道,
    “朕这身子骨怕熬不过今冬,日常饮食也用不下,只委屈了你,朕若去了,这世上只留你一个。”
    崔皇后酸楚涌上心头,抬眸半含酸涩,随即便强压下不祥预感,玉指点住承文帝唇角,勉强笑道,
    “眼下仲正和薇姐儿刚订婚,连孙辈都没瞧见,可不许说这等话。”
    “不如,朕命内务府加紧赶制,龙袍凤袍,样样先剿丝缂就,旁的只拿朕大婚迎娶你那些先应付,等日后他九五之尊,若觉得说不过去,再找补回来便是。”
    承文帝倒是突然想起,他和崔皇后大婚时衣冠还在,若是制造局赶不出新的,倒不如拿那些个东西代替。
    “便你是皇帝,也没有让人家用二手东西的道理。”
    崔皇后不肯同意,顾知薇是她嫡亲的外甥女,傅仲正又是当今太子。这二人,在她和陛下百年之后,是天下之主,怎么能拿些破烂东西敷衍过去。
    承文帝说出来也觉得事情不妥。摇头笑道,
    “江南织造局心呈了一家来,说是原是个笔墨铺子,那家后做些剿丝历来是江南之最,除了龙凤吉袍仍旧由织造句总揽,余下的,就由这宋家来做如何?”
    哪家来做都可,对崔皇后来说,只要不违背了祖宗理制,做工精细讨薇姐儿喜欢,便是好的。
    夏太监低首端了枇杷膏来,听到这里,禀道,
    “外头顾学士和崔家二老爷过来,说是给陛下请安。”
    “朕好着呢,让他们回去。”
    承文帝懒得起身和这二人说话,一个是连锦兄弟,一个是崔家的二舅哥,若是瞧见他不好,难免说些劝慰之言。可承文帝病病歪歪几十年,早就对那些个话起了免疫,有时间来后宫看他是否安好,倒不如帮衬仲正打理朝纲。
    “陛下精气神倒好,哥哥既然来了,母亲想必也知道。不如让哥哥和顾学士进来,回去也好给母亲带话。”
    崔皇后不肯同意,陛下身子骨不好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她二哥便罢了,顾学士那等心思沉沉之人,定是别有原因,说不定,也是为了外头跪着的小八和顾至善。
    承文帝一想便明白这个道理,只他到底帝王之尊久了,不耐烦听那些个繁琐杂事,朝夏太监道,
    “仲正可在太极殿内?让他们找仲正去,朝廷总归日后他做主,没得朕还为他费心。”
    夏太监忙躬身去吩咐,等人走了,又安抚承文帝吃了枇杷膏,哄人睡下。崔皇后才心思重重下了暖塌,捏紧袖子里的血帕,轻声往外间走去,
    “崔女官,你往太医院走一趟。昨儿个十五,是谁为陛下把的平安脉,让他往这里来。”
    崔女官知这事事关重大,应下后亲自去张罗。只余下崔皇后端坐在暖塌上,迎着外头灿阳,端详手里血帕,点点滴滴红梅一般开的靡丽,妖异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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