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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
    黑色工装的青年蹲在面朝下伏倒在地的尸体旁边,慎重的用刀子挑起衣服查看了身体的其他角落,注意力太过集中没发现成野走到了他身后,声音响起时他冷不防抬起头,看到支在地面上的长刀表面淋漓的鲜血。
    “多谢你的刀。”
    他摇摇头,脸上有难以察觉的一层薄红,“送你了,看你用得也顺手。”
    成野道了谢把刀收进鞘里,低下头意有所指的说,“你也觉得这很奇怪?”
    阎直知道他纠结的是什么,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他一扫方才的局促,一抹认真的疑虑爬上他微蹙的眉心,“首先牵扯到‘变异’,我们所见到的这位明显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但我担心的并非今后需要如何防范和为此倾注多少战斗力,而是来源。”
    “还是两种情况。”这是成野擅长的分段式解析,“第一,他是被感染之后变异的,第二,他是所谓的‘感染源’。”
    “你有没有想过第一个丧尸来自哪里?”
    阎直擦干净手里的刀席地而坐,“打个比方我只是设想我们在进行某项医学实验的时候会找来小白鼠做测试,有些实验成功了,它们身体内部发生了一些改变并且毫无副作用;但有些因为失败变成了残次品,它们整个身体机能受到影响,以至于整个变成了废物。”
    “你想说外面的丧尸就是那些实验失败的废物而这位是实验成功的一等品?”成野歪着头,“虽然看上去确实是这样,他行动灵活反应敏捷跟那群只会吃的畜生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但我们需要证据。”
    “证据就是这家伙身上没有作为感染途径的伤口。他甚至算是个‘正常人’。”
    一行人匆匆回到车上,打开车门无知儿童关小奇要被这群雷厉风行的神经病吓坏了尤其是他看到卢坦抱着的、因为疼痛不断倒吸冷气的庄紫时。
    “姐姐怎么了?”
    他神色恐慌,和那时失去亲人一般的表情。老实说从见到这群人那一刻起,孩子年幼的心中就不自觉的认可了他们坚不可摧的强大,可是庄紫的伤让他稚嫩的信任出现了一丝裂痕。关奇看着旁边的池麟顺手把庄紫接过去,笑容安慰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姐姐得去趟医院。”
    他扭头的瞬间笑容尽数从脸上退去,扬声嘱咐准备开车的卢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面第三个路口左转有家医院,校草和阎老师,等会儿就靠你们俩了。”
    霍间刚要发作就被他腾出手来一把摁住,口气中酝酿的安抚如同对他的意图了如指掌,“间儿,听话。”
    从来都像个活宝一样的人忽然进入了谨慎果决的领导者角色,霍间多少有点不习惯。这些年来他所熟悉的池麟就是个笑里藏刀的混蛋,可又毫不怀疑这样让人安心的气质会萦绕在他的身上。即便如此他也只是捂着手臂沉默的靠在沙发一角,目光低落也让人读不出任何情绪;庄紫身上披着池麟的衣服,刚才让阎直帮忙给她背上做了简单的伤口清洁,她坐姿有些僵硬,斜着肩膀过去给霍间的伤口系紧了绷带,“霍间。”
    “刚才谢谢你啊。”
    少年抬眸望去,头顶微弱的灯光在他面颊上留下铅灰色的阴影,下颚绷紧淡漠如常。“没什么。”
    他眼角余光扫过手掌压紧的绷带下面破裂的皮肤,被指甲刮开的表皮横亘在苍白的手臂上,绽开的长长伤痕里是凝固的血光。他并不是怕疼怕伤的人,相反在这之前几乎是隔几天就因为打架弄得灰头土脸,只是这点程度并不足以撼动他的神经。
    可偏偏是在丧尸爆发的节骨眼儿上,死亡的威胁随时笼罩在头顶阴魂不散,比起自己一个人凄惨的死去,更可怜的是被同伴当成感染者杀掉吧。不管是怎么受的伤,他甚至自己都无法完整的回忆并确定是否被变异的人咬过,只记得第一次遭遇势均力敌的对抗那种惊惶。
    疑心生暗鬼,谁都阻止不了。
    但他不愿流露丝毫恐慌的情绪,或许是因为大家现在的气氛已经足够沉重,那些负面情绪只会成为负担,他得承认他在这种时候固执得近乎幼稚,任何没能用冷静克制住的软弱都是难堪的暴露,他不想让别人看穿。
    直到一只手放在他失温的手背上。
    “你没被咬,我看着呢,一直都看着。”
    池麟靠近过来的时候带着一阵不明显的橘子皮味道,霍间忽然想起在超市里他一边拿各种糖果一边把橘子皮塞给成野一包,“含着就不晕车了,真的。”
    他似乎对周围的人事有种奇特的洞察力,分门别类细致入微的收进那副轻佻的笑容背后。霍间有时真的很讨厌他这点。
    “别担心,有我呢。”
    “你有屁用。”
    “我陪你啊,给你咬一口?”
    “你烦不烦。”
    特别讨厌。
    “看见了,医院。”
    卢坦说话间油门一踩直奔市立医院而去,成野在他背后紧抓着座椅保持住身体平衡,往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愣住了。
    “怎么了?”正帮忙把庄紫背上的绷带换下来的阎直探头去看,“丧尸很多?”
    成野摇摇头,指着灯火阑珊的尽头。“那里有活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卢坦眼看着医院那被大铁链子重重封锁的门里的白色身影,当机立断的刹了车大喊一声,“给我站着!说你呢!”
    披着白大褂的人不动了,夜色里匆忙逃窜的背影格外显眼,卢坦的声音让对方迟疑的停顿了一下,心惊胆战的回过了头。
    “把门打开!”卢坦一不做二不休,在阴风阵阵的空旷街道里把喇叭按得乱响,黑暗中似乎是有什么不祥的东西被惊动了,白影子看上去完全不敢惹是生非只想逃走,卢坦还想试图跟她交流,那边成野发出耐心告罄的咋舌声,烦躁地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落地之后他后退几步助跑蹬上院墙,一手抓住铁门上的尖刺一手撑住墙头,半个身子吊在外面让人捏了把汗,然后他抽身一跃蹲在了门柱上,被刮伤的左手从腰后拔出长刀笔直的指住了无路可退的白衣女生,刃尖离她面门不过寸许,纹丝不动让人坚信他下一秒就会毫不留情的刺过去。
    “你还活着吧?”
    少年并没有因为身上那罕见的武器显得不伦不类,这刀如同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头顶苍穹墨色沉沦,他眼底仿佛藏着一片冰层覆盖的极地。“我们有人受伤了需要药物,把门打开。”
    惶恐奔逃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姑娘,面对单刀直入的质问只是面露惧色的摇头,成野干脆跳了下来,以颇具威胁的身高逼近她瑟缩的肩膀。女孩惊恐的抽气声被强势的压下,他特意加重语气重复了一句,“不是咬伤。”
    他的声音温驯谦和又有涵养,甚至还有一张拨人心弦的面孔,可是相比翻动手腕露出狼牙般刀刃的动作,让人自表面的平静之中凭空生出一种畏惧来。女孩儿节节后退直到无路可退,仿佛全身力气只够支撑起这副胆怯的皮囊,忽然对着医院楼的方向带着哭腔喊了一声,“老师!”
    她颤抖的回声在泥滞的空气里荡漾开去,楼里陈旧的声控灯陡然一亮。
    “你们进来吧。”
    成野对着发出男人声音的地方意味不明的眯起眼,那道剪影迈开大步径自走下楼梯,打开了院门上那把锈蚀的大锁。
    把车停妥之后卢坦背着庄紫三两步跨上阶梯,跟在医生模样的男人身后拐进了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楼道,这丫头已经很长时间连话都不说了,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能阻止她神采奕奕的骂街,那么事情一定严重到了不容小视的地步。
    “你们这儿难得保住了啊医生。”
    卢坦扭头看看楼梯上跟过来的霍间,池麟在旁边一手扶着他一手拉着抱猫的关奇,拖家带口的四下打量,时不时扭头跟阎直和成野小声交谈着什么,一开始不肯给他们开门的姑娘远远赘在一行人的最后面,看起来对刚才成野那不友善的举动相当忌惮,表情被灯光烘托得有点让人不快的阴郁。
    “这也是侥幸么……我们这种县城医院人本来就不多,‘出事’那天我正好带着我的实习学生在医学院附属医院,回来之后就成这个样子了……好多医生都……唉。”
    看上去年近不惑的男人扶了扶鼻梁上那副墨水瓶底似的敦厚眼镜,有些油腻的头发贴在额角,眼角挤压出憔悴的皱纹,“那之后我就把这里锁起来了,我和我学生靠着医院里留下来为数不多的食物和葡萄糖撑了这么几天,以我们现在的情况走到安置点是不现实的,只能指望部队的人发现我们吧。”
    他推开走廊最后一间诊室的门,用白床单铺好一张空余的病床,卢坦把庄紫背部朝上放平稳,“部队的人来过了?”
    “你不知道?就前天的事,部队的人来带走了好多活着的人,但我和小祝当时正好被困在这边的楼上没能跟着走,可惜了。”
    医生苦笑着去墙边的柜子里拿了看不懂名字的瓶瓶罐罐,麻利地戴好白色橡胶一次性手套,撩开庄紫的头发看了一眼,语气停顿时带着粘性的迟缓,“小姑娘啊,怎么伤成这样?”
    庄紫在隐隐灼烧般的疼痛中抬起眼帘,整个身体的关节就像没上油的机器一样笨重,她看到近处一张陌生男人的脸,镜片后面的眼睛陷在深深的眼眶里,瞳孔转动时视线仿佛带着可发散的触点在她脸上流连,笑容费力的拉扯起一边的嘴角,她摸了摸床边卢坦的手,明显是放松了几分,“医生……疼。”
    “我叫钱克……我给你弄点外用药,然后打一针破伤风,天热容易滋生细菌。”
    钱医生试探的把手放在庄紫的衣服上,不脱下衣服无法上药但又需要避嫌,还好阎直过去坐在床沿,把庄紫披着的外衣裹到前面来,长发分开两侧也拨到身前,揽过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这才冲钱克点了点头,“可以了。”
    钱克不自觉的开始猜测这两人的关系,又或者说这一群人的来历,他看了一圈发现了捂着胳膊靠在墙上的霍间,转头叫住傻站在走廊里的女学生,“小祝,给这小伙子做一下消毒处理。”
    “我……嗯。”被叫做小祝的实习护士在原地紧张地转了两圈,匆忙去隔壁提来一个老式医药箱,盖子一打开那些镊子纱布林林总总全抖落出来,她顾不上松散的马尾辫只顺手捋了把额发,让霍间坐在角落的小沙发上给他的伤口消毒。
    池麟挨着霍间坐下,装作不经意的跟她搭话,“美女,你在这儿呆了多久啊。”
    “今天是第四天了。”小祝头不抬,撕开纱布的动作不小心牵扯到霍间的伤口,本人那声吃痛的嘶声还未出口就被池麟夸张的反应替代了,“哎呦喂姐姐你轻点儿呆了几天就没打算走吗?”
    “想走,听说再往东走几里有个居民自发组织的救助中心,但还没想好怎么过去……只有我和钱……老师两个人,路上太危险了。”小祝声音细弱蚊蝇的嗫嚅着,“暂时呆在这里等待救援也好。”
    池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被动的自保。应该说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极少数的人像他们一样对“杀戮”有种天性般的适应能力,人的潜力是很容易被某种压迫式的环境激发出来的,权且把它当做一种扭曲的特殊优势,但眼下并没有人在乎只要能够活下来。”唔。”
    医生的手擦过背后裸露的皮肤,把气味刺鼻但触感清凉的软膏涂抹在原本火辣辣的伤口上,最后手臂上挨了一针,庄紫在整个过程中只是埋在阎直怀里,保证谁也看不到她为了抵抗疼痛而咬紧的牙齿;而阎直也只是最大限度的保证了她的隐私,庄紫从认识他开始就感到他身上那种纯净的、让人安心的气息,不单单是由于性取向他不会对女性产生任何邪念,不会花言巧语和故意讨好,他的善意和温柔不含一丝让人揣测的杂质,就像他现在什么都不说,但是手始终轻轻放在庄紫身侧遮挡住那片肌肤,不做任何逾矩的动作,掌心如同棉絮般贴切而温热。
    “这样就差不多了。”
    钱克说话的时候目光还停驻在庄紫的背上,不多时他忽然回过神来摘了眼镜,对着那头也包扎完毕的霍间他们说,“今天这么晚了,你们不介意的话就凑合着睡一夜吧……不瞒你们说,我跟小祝也觉着好长时间没见过活人了似的。”
    他说话时双手拘谨的搓了两下,眼角的褶皱堆积起朴实又诚恳的笑容。卢坦把闺女抱到肩膀上,对着窗外无边无际的夜色吐了口烟,“谢了钱医生。”
    “明天你跟你学生要是想走,跟我们一起吧。”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谢谢,谢谢。”钱克连连点头。“这走廊里的屋子都能凑合睡一觉,你们自便吧。”
    他们说话时没察觉庄紫已经侧着身子睡着了,阎直在旁边静思默想了一阵,把蝴蝶刀抛起来在半空中“咔哒”一声攥住,跳下床往外走,“我去睡车里。”
    干站在门口的小祝赶忙对迎面而来的人让开一条路,在她的身后阎直忽然伸手扣住关奇的肩膀,把猝不及防的小男孩拉到走廊上来,一手撑住虚掩的门清了清嗓子,“交给你个任务,愿不愿意干?”
    关奇一看这架势就差立正敬礼了,他一直以来对自己像个包袱一样迟早被这群人丢掉的担忧终于有了解决的途径,“好好好!”
    “陪姐姐在这屋子里睡,姐姐受伤了需要你保护。”阎直煞有介事的沉下脸,“能不能完成任务?”
    临时晋级为护花使者关小奇同学挺起胸脯铿锵有力地道,“能!”
    阎直非常满意的往他手里塞了两块饼干以示奖赏,靠在走廊墙上围观的成野表示怎么看怎么有种训犬的既视感。
    “你自己没关系吗。”
    成野抵着灰白色的墙壁歪过头叫住正待离去的青年,阎直转过头看他,少年的侧脸被晦暗不明的黄色灯光照出几分邪肆的俊美,长腿轻轻一迈,背着刀的背影勾起落拓的弧度。“让我去吧,替你看住车和里面的补给。”
    “为、为什么?”阎直愕然的看着他错身离去,却又回头和着轻笑的低语:
    “我不信任你。”
    于是今晚的最终分配确定为,关奇睡在庄紫病房的沙发上,死皮赖脸的池麟拉着霍间睡在对面的双人病房,另一间睡着卢坦和阎直,习惯性离群的成野带着满身治不好的中二病睡在了楼下的车里。
    即便疲惫也让人无法安然入睡的夜晚。
    医院里仿佛永远消散不尽的药水气味,沿着光线逐渐逃远的墙壁尽头淹没在墨水般的黑暗里。
    走廊里陈旧的玻璃灯摇曳如同将息的烛火,视野像是蒙着一层蜘蛛网一样黏腻不清。
    半夜被尿憋醒的关奇一手扶着墙一手揉着眼睛走向走廊末端的厕所,半梦半醒抹了自己一脸白色的墙灰。
    值班室的门开了。可是小祝还在睡。
    一道黑影钻进了关奇没锁上病房的门,从里面落上了锁。
    “你知道吗,我睡不着的时候就在想,真是很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儿了。”
    布满筋脉的粗糙手掌覆上少女在梦中毫无知觉的腰肢,黑影遮挡住原本笼在她脸上的濯濯月光。
    她被从未遭受过的无礼侵犯刺激得猛然睁开眼,意识到在发生什么或者即将要发生什么,可是手脚像灌了水泥一样动弹不得,想要大叫和挣扎的力气无法灌注进脱力的肢体,整个身子变成了一具任人摆布的死物。那手重重地抚摸她羊乳般娇嫩的皮肤,揉捏出的红痕轻易激起男人的施虐欲,粗哑的喘息声让她脊背上冷汗丛生,“只是给你来了点儿肌松剂……这样你会乖一点。”
    “我不伤害你……会很舒服的。”
    戴着眼镜的男人狞笑的脸映在她骤然紧缩的瞳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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