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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珠笔把地图上走过的路又划去一截,卢坦看着眼前发生连环车祸的路口,眉头皱得死紧。
    “妈的,又要改道了。”
    堆积如山的汽车残骸那头依稀看得到渐渐没落的日光,眼见此路不通,卢坦也没那么多时间思前想后,干脆的调转了车头返回之前的岔路口,选择地图上另一条绕远的路。
    “怎么了?”后面传来阎直的声音。
    “没大碍,咱们估计得再迟一天才能到城外了。”卢坦又给自己点了根烟提神,“倒是你们从刚才开始都在后面干啥呢?”
    车厢正中间竖起了一块简陋的硬纸板,画着一个大致是人体模样的横截面,从头部到背部,上面用蓝色的笔迹标清楚了骨骼和肌肉的大体分部以及相关器官的名称,在枕骨靠上的位置用紫色的圆珠笔打上了阴影。
    已经换上日常衣服的阎直站在硬纸板前,十足的人民教师模样但不幸的是自从他的睡裙形象深入人心,他在那群货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行走的内衣模特。
    “咳。”
    阎老师正经八百的咳嗽一声,笔尖把纸板敲得铿锵作响。
    “假设存在这样一种病毒能够无限期的激活神经核,即便大脑死亡小脑也存在一定的活性足以支配躯体活动,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有些尸体就算颈骨断裂也依然不会真正死亡,他们的反射神经已经无法做出对外界的正确反映,被那种‘病毒’强行注入了错误的反射信息,导致只能出现单一的进食本能。”
    霍间池麟成野庄紫和脑袋上顶着猫的关奇坐成一排,眼中那渴求知识的光芒快把阎直闪瞎了。他控制着温和而又严肃的语调,从唯物主义的角度向这个整体知识水平低下的群体讲解“如何科学的搞死一只丧尸”。
    “支配躯干肌肉的是蚓部后端,肢体的肌群又由同侧小脑半球支配,我们所能做到的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毁掉脑干,注意,在颅后窝枕骨和脊髓相接的位置差不多……这里,颅骨的穿刺和拧断舌下神经核相比之下比较费力,如果能做到也可以,只是建议你们破坏三叉神经脊束核。”
    开车的卢坦德高望重的抬抬手,“说人话。”
    阎直哽了一下,“就,用刀从脖子连着脑袋比较软的地方扎进去。”
    几个人发出“哦”的回应声,登时醍醐灌顶仿佛天灵盖一片清明。
    “阎老师。”勤学好问的池麟同学举起手来,“我们下次用活体做实验吧。”
    成野同学积极的响应了他,“好,我等会儿就下车去抓一只来。”
    庄紫:“你们以为是小白鼠吗,那多抓一只给我调教一下当跟班好不好,记得要长得好看的。”
    霍间忽然觉得自己不想和这些弱智同流合污,他在难得正常的思路驱使下把高冷的头颅转向了窗外,仿佛忽然对暮色下祖国的大好河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又一个夜晚即将到来。
    天黑下来之后他们下了高速,在另一条路上走了不久,到达一处建筑群相对密集的城区,遗留的公共设施显示出灾难发生之前这里是多么繁华,可惜现在只是一片萧条冷清的荒城而已。
    空气里有些不太让人喜欢的石灰味道,池麟逆着风把头探出窗外,几乎是同时的,卢坦也看到了一家依然亮着灯的卖场,在逃命的过程中无论何时物资都是他们优先考虑的问题,正好眼下也是决定休憩的时间了,几个人协商了一下把车停在卖场的停车场门口,照例把关奇和闺女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弱势群体留在车里。
    “你听我说。”
    临走前阎直一边把黑色的包背在背上,整理了一下藏在袖子里和插在腰后的刀,在关小奇同学如视天神的仰望中一遍又一遍叮嘱他,“发生什么事的话就去按汽车喇叭。”
    “我,我可以保护自己!”他急吼吼的争辩,却又被摸在头顶的手制止了。
    “别做傻事,命就这一条,我们输不起。”
    男孩儿的嘴唇阖动了几下,他从未想过抚摸头顶这样温柔的动作也会如此沉重,怀里的猫咪仿佛变成了唯一可以依靠的温暖,他安静的留在黑暗里,像个被主人遗落在箱子里的布娃娃。
    这次霍间打头,和卢坦合力推开了头顶放下大半的卷闸门,不知为什么门口堆积的尸体异常的多,也算是从另一方面阻止了逃命的人来洗劫这里。有些沾在门上的血黏黏地从头顶滴下来,他们闪躲着跨过被撕扯满地的尸块进入大厅,头顶的灯发出电波流窜的嘶嘶声。池麟走在霍间左边,用水管拨弄了一下地板上一个整张脸都被吃掉的尸体,嗅到的血腥气竟然是新鲜而温热的。
    “小心,附近就有。”
    他对身边看上去行动分散却又彼此照应的同伴简短的提醒了一句,回头的工夫飞快的计算了一下卖场四周可以逃生的通路,可见的房间数量和可能的用途,不过马上他的注意就被琳琅满目的货架吸引住了。所有人都跟他是一个反应。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庄紫欢呼着冲向食物区,“就是和你一起拿拿拿!”
    “丫头别跑远了!”卢坦在后面招呼,身为他们之中最见过世面的人他难得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了冷静和理智,“只准拿有用的!能带走的!等会儿被老子看见乱七八糟的就揍你们几个小王八蛋!”
    热爱不劳而获几乎是全人类共同的劣根性。别说现在的钱就跟废纸没什么两样,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白吃白拿更痛快的呢?那些做梦都想要的、无法用自己微薄的收入负担的东西,现在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巨大的狂喜让人晕眩。但他们又必须要竭力控制,人在灾难来临时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那些波动的情绪正是由于被压抑着才得到变相的稳定,反而是在劫后余生的安逸之中,这根线一旦放松乃至放纵,人马上就会迷失心智。
    庄紫踮着脚去够冰柜上面的她梦寐以求的午餐肉罐头,被路过的池麟以身高优势轻而易举的取下来,递给她之后就飘飘然的去了甜品区,深藏功与名。她对着死黄毛的背影翻了个硕大的白眼,一转头却看到一排排货架尽头写着“员工过道”的门口,一个男人盘腿坐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之下。
    庄紫“咦”了一声,隔着一条过道的地方还能听见池麟嘻嘻哈哈的声音,她站在原地看了半天这个不论是外形还是姿势都可以说是同类的人,犹豫着靠近了过去。
    男人穿着一身看不出身份的制服,衣服上虽有血污可是四肢和露出的皮肤都是完好的,坐在地上低着头像是打盹儿一样,他动作停下时庄紫也条件反射的停下,后来发现他只是左右晃了晃脑袋而已。她松了口气刚想打个气的招呼,男人却缓缓地抬起了头。
    就在那一瞬间,庄紫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掉头就往反方向跑。
    男人对着她裂开嘴笑了,原本应该是白色的牙齿满满的全是血红。
    “来人!”
    她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心里那来路不明的危机感来自哪里,身后快速逼近的脚步声让她知道不能背对,转身跟那人打了个照面,钳制住了对方的双手身体却失去平衡,被这个像是脱出牢笼的野兽一样的男人扑倒在地,背部一阵剧痛让她不由得叫出声,整个人贴着地面滑出去十多米远,第一反应是背上的皮肉一定全被磨破了,下一秒后脑勺就撞在墙边的货箱上,她当时就感到心脏都被击碎了,一口甜腥的血就漾在喉咙口,但是她丝毫不敢松懈。
    男人无疑是个丧尸,可他的身体灵活度不亚于常人,他甚至是拥有面部表情的,此时正因为庄紫的轻敌露出意得志满的笑容,张口朝她脖颈最柔软的一处咬来!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口中喷出的腥气让她呼吸都停止了,身上的压制却骤然一松,连带着她也被身体横滚出去的男人拉扯得重重翻倒;及时出现的少年,霍间的脚还保持着踢出去的姿势,沉默的站在伤痕累累的庄紫身前,眼中森然敌意如同刚出鞘的刀,死死盯着受了一脚可是毫发无损的男人,一面伸手把庄紫拉起来。
    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被踢得整个腹腔凹陷进去的男人手脚并用像个爬行动物一样从侧面扑倒了霍间,手指甲在他手臂上抓出几道刺眼的红痕,鲜血迅速涌了出来,他兴奋地发出一声非人非兽的尖啸,那声音响彻整栋建筑物,与此同时,就像听到了召唤般的,分别都卖场各个方向赶来的人都被那仿佛凭空出现的尸体们包围了。
    离霍间只有几步之遥的池麟硬是被堵在了一边,他越过眼前晃动的人影看到地上和那个变异的丧尸僵持不下的霍间,还有他那头离得更近的成野。“校草!”他看似无意义的喊了一声,但是对方很轻易的懂得了他的意思,尝试好几次想要突破重围,可面对数量惊人的尸潮眼下一把木剑只是保护自己就已经拼尽全力,他后退几步,身后传来的阎直的声音,快被丧尸的嘶吼声淹没了。
    “这个给你!”
    随着话音一并落到自己身边的是一把长长的黑色物件,成野凭借本能摸到冰冷的刀柄上往外一拔,雪亮的银光伴着刀身清冽的震鸣把他从混乱中唤醒。
    这是把太刀。自他接触剑道以来所触摸到的,第一把取人性命的武器。刀刃过处再也不是木剑笨重的击打声,而是刃口刺破并撕裂肉体、那黏腻而清脆、让人浑身战栗的音响。
    他眼里只看得见刀光,还有动作之下被斩断飞溅的血肉,顺着刀身传递至手掌的力量感如热血涌向头顶,他踩着那些破碎的躯干赶到了霍间身前,从上方一刀洞穿了男人的后心。
    霍间感到男人嘴里溢出的血滴滴答答流了自己满脸,可他依然没有死亡,直到那刺穿胸口的刀刃贴着自己的衣服,往上一提切开了男人的半边肩膀,这样的距离下连骨肉筋脉被砍断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而后那原本拼命想要撕咬自己的头颅就滚落在地,死不瞑目。
    眉清目秀的少年手里还提着那浴血的刀,另一只手伸到他脸前,似乎还拂去了沾在他眼睫上的血污,声音里含着温柔到轻蔑的笑意。
    “这不还是要我救你么?”
    他的手像是精雕细琢的冷兵器,只是握住时才知道,再也没有什么比这冰冷更让人安心。
    厮杀过后的人们隔着遍地残肢,无不狼狈的相望。
    他们几次出生入死,这是头一回有人受伤。
    池麟扶起霍间走去卖场尽头的洗手间,用水龙头里已经不再纯净的自来水冲洗着脸上的脏污,霍间那一如往日面无表情的脸上淌着水,看池麟用医用棉花小心翼翼的擦着他手臂上的抓伤,好几次差点抓不住他的腕子,最后轻轻的攥住了他的手指。
    狭窄的房间灯光摇曳,霍间眯着眼看了许久那明明张扬跋扈、此时却深埋着头的少年。
    “不疼啊。”他说。
    “我真不疼……倒是刚才那个!妖孽!一定是变种的。”
    “行了。”
    庄紫说话时嘴唇都发白了,身后残破的衣裳浸透了血紧贴着她纤瘦的后背,卢坦勾着她的膝窝把人抱起来,看了眼门外茫茫的夜色。
    “我记得地图上标了,这前面不远有家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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