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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年前,我们的独生女因白血病离世。”女人不住用手掌抹着眼泪,“为了快速走出伤痛,我们订购了一台sp机器人陪伴我和丈夫,她确实为我们的生活带来了欢声笑语。”
    她的眼里迸射出幽怨的光:“可是,经过医生检测,我们有机会尝试通过试管婴儿再生一个孩子,虽然很艰难,但总归有希望。可是我的丈夫——他真的将机器玩偶当做我们的女儿,他抱着她,一再拒绝我的请求,还问我‘爱丽丝,我们一家三口这样不是很好吗?’我相信这都是机器人的错。”
    “在订婚宴上,我的女儿穿着婚纱逃了婚。”接受采访的母亲的眼袋明显,脸色苍白,“打死我也不会想到,这是因为我们家里的机器人管家勾引了她。”
    “说句实话,”这位母亲面色复杂地说,“我相信sp机器人有足够的功能让她快活,但我认为那绝不是她应有的归宿,她应该至少生一个孩子。这是公民对社会的贡献,也是我们家庭的希望。”
    苏倾枕着手臂蜷缩在沙发上,散落的长发搭在臂弯里,露出一截雪白的,可怜的脖颈。
    她的双眼紧闭,浑身不住地颤抖着。这并不是因为困倦而自然入睡,体温过低时她会自动进入休眠状态。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个新闻也能让她的体温骤降,也许是恒温系统紊乱了。而这次的休眠并不顺利,一个接一个噩梦接踵而来。一会儿梦见自己的芯片被取出来,皮肤被划开剥下来,骨骼被拍成了易拉罐扔进垃圾堆里,一会儿梦见无数张嘴一张一合,无情而愤恨地控诉着。
    ——这是诱拐,欺骗,勾引……九岁起……还是个孩子……从没接触过社会……
    ——都是机器人的错……他应该结婚……应该……孩子……公民……义务……法律不会允许……
    ——危害……道德……伦理……应该召回……应该销毁……彻底销毁……
    “爸爸。”她在剧烈的颤抖中毫无意识地呢喃着,“y。”
    她的手臂艰难地前伸,猛地撞到了清洁机器人,清洁机器人“咔咔”地响动着,向后退去,又在沙发上向前进,小刷子在她青白的手背上“唰唰”地左右扫了起来。
    “是梦。”苏倾趴着,指尖微收,“……是梦。”
    她终于挣扎着坐了起来,身体仍然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她将下巴抵在膝盖上,鬓边已汗湿,湿漉漉的长睫下的眼里满是茫然的水光。
    客厅的灯一片昏暗,她甚至在茫然无措中联通了y的电话,不过通话声响起的瞬间,马上将她惊醒了。
    她立即将电话撤回。扭头看向了无星无月的黑,现在正是半夜里。人类正在深眠的半夜里。
    “我……没事。”她用手背把不住滚落的眼泪抹去,整张脸都抹得湿漉漉的,她终于镇定下来,一双眼睛乌黑,颤抖着手关闭了张牙舞爪的电视。
    好的,很顺利,一切终于安静了。
    “好的,我现在站起来。”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头重脚轻地小心地走了两步,稳稳的,随后一头栽倒在地板上。
    清洁机器人骇得立了起来,停止了运作。
    这次不是因为疼痛腿软,是因为先前她的平衡器被摔裂了。她枕着一头微卷的长发,在地板上艰难地翻了个身,脸色呈现出反常的晕红,很像是人类的高热。
    好在晨曦初绽时,她总算从这种可怕的无意识的昏睡中醒过来,晃了晃脑袋,好像一切正常了。
    她压着裙摆,在地板上静坐着发呆,忽然想起什么,爬起来走向厨房。
    她的胯骨还在发痛,走起来吱扭吱扭直响,她边走边揉了揉自己的臀。
    两只鲫鱼还在池子里慢吞吞地游着,偶尔有几个泡泡浮上来。苏倾掰了些面包屑撒进去,鲫鱼在水里张开嘴巴,争抢着吃着。
    她俯身趴在水池边饶有兴致地喂了一会儿,终于在曦光初绽中微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距离矛盾核心章也还得12章
    第120章 小重山(二十二)
    y“啪”地关上车门。摇摇晃晃的松软树丛里钻出一个影子, 飞奔而来, “砰”地将他抱了个满怀。
    y后退了几步,半晌懒怠动弹, 笑着摸了两把她的头发,抱起来贴着她的脸嗅了嗅, 浓郁的植物的湿漉漉的香气:“什么味道。”
    “我在剪树枝。”苏倾晃晃脑袋, 两根辫子甩来甩去, 几片细小的白色花瓣从她头上飘落下来, 笑得明眸皓齿, “风信子开了, 还有樱桃花。”
    y在进门之前随她去看院子里的花,凋敝得只剩藤蔓的院落, 现在郁郁葱葱一片,一丛一丛的花朵低垂到了地面,一只蝴蝶蹁跹飞去。
    她是一切领域的全才,最好的园艺师, 最好的生活家。
    苏倾拿起喷雾器快速地“噗噗”喷了几下,保持叶片的湿润,早春灿烂的阳光下, 水雾间甚至折射出一道浅浅的彩虹。她回头时, 发现y抓着小叶黄杨的枝叶,正用剪刀咔嚓咔嚓地利落地剪着。
    她立在y的身旁,对这种剪法很不赞同,“这个形状不太利于它的生长。”
    y继续剪着, 枝叶从他手中落下来,慢慢地,两只竖起的耳朵露了出来。
    “像什么?”他回头问。
    “小兔子。”苏倾目不转睛地看着。
    y搁下剪刀,又退后两步,歪头看了看它:“像你。”
    转身往屋里走时,他背朝着她勾起嘴角来。
    苏倾追着他进门,y端起桌上冰镇的柠檬汁一饮而尽,把卡在被子边缘的半片柠檬也啃了,酸得轻轻吸了口气。
    “这个才从冰箱里拿出来。”苏倾用双手捧住冰凉的玻璃杯壁,看向一旁倒好的温水。
    y故意掰过她的脸,用冰凉的唇亲亲她,那股带着清香的柠檬的酸涩蔓延而来,涩得她汗毛倒竖,一个激灵,要说什么便全给忘了。
    y上楼去放文件。她则在楼下吁着气走来走去:“我下回一定做柑橘汁。”
    y一面系扣子一面下楼,立在楼梯上时他停了一下,像是在侧耳凝听什么:“你走路怎么有响声?”
    “我在客厅……被清洁机器人绊了一下。”苏倾说着,心虚地揉了揉胯骨,又是一阵吱扭的响声。
    y冷眼回头,正在努力擦地的清洁机器人“咔”地立了起来,无措地僵在空中。
    他单手拎起了扁圆型的清洁机器人,机器人发出“滴滴滴”的警报声,苏倾忙拦住他的手:“不关它的事……”
    y置若罔闻,扬起手掌照着清洁机器人的尾端“啪啪啪”地打了三下,机器人的小刷子和抹布端“吱”地伸出来,在空中摆来摆去,不再挣扎了。
    “好了,帮你出气了。”y说着放下它,苏倾的耳根蓦然被他印下一个吻,她的脸上冒了热气,半晌没说出话来,慌张地捂住被亲的地方偏过头去。
    窗边的亮光透过窗帘洒在窗台,像是落了无数玉兰花瓣。
    “我看看摔成什么样。”他把她摊平抱在膝上,掉了个个儿,苏倾想挣扎着翻过来,他将她的脑袋按回去,“别动。”
    一只手已经顺着脊背一寸寸摸上去,触感细腻光滑,像上好的缎子。骤然摸到那个冰凉粗糙的的金属食槽时,他的心里酸涩了一下,绕开它接着向上。
    “裂了?”他吓了一跳,又按了一下脊柱骨上平衡器的的位置,随着他的按压,平衡器沿着中央的裂缝向两边撇去。
    苏倾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反胃的感觉席卷而来,她将额头抵在臂弯里,他问“是不是这次摔的”的时候也没能张嘴回答。
    她感觉自己被y抱到了沙发上,他身上的气息深沉而甘冽,她迷迷糊糊中抓住了他的手臂,西装冰凉的袖扣贴在她的脸上。
    她感觉他的手指撩开她贴在颊边的额发,摸了摸她的脸,半晌才道:“走不稳你怎么不说?”
    她恍惚中笑了笑,他生气地说:“还笑。”
    晚饭之前她醒过来,这是她近期休眠得最好、最沉的一次,好像病人去除了沉疴。她精神焕发地跳下沙发,赤着脚在客厅里轻盈地跑了个圈,抱起地上的清洁机器人亲了一下,随后向厨房跑去。
    y两条腿前后交错立着,倚在橱柜边抽烟,正看着池子里的两条鲫鱼。
    水面上方落花似地飘下一些面包屑,鲫鱼一张一合的嘴浮出水面,将它们叼走了。
    苏倾站着池子旁边专注地掰着面包屑,套着一件稍大的衬衣,夕阳落在她垂下的浓密卷曲的长睫上,呈现出发褐的颜色。
    “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身上的硬件是最精密、最尖端的,恐怕是诺尔教授一生心血,他暂时找不到替换的元件,只得将裂掉的每一个接口用u胶硬黏起来。
    为了让胶快点干,他蹲在地上用吹风机吹了半小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
    “特别棒。”苏倾冲他笑着,将蓝色温度计塞进衬衣里去,她挽起衣袖,伸臂搅了搅水面,打算捉一只搁到案板上去。
    不过当它们惊惶地在她掌心挣扎的时候,她又松开手掌,换了一池干净的水,趴在池子边看它们游来游去:“今天先不吃鱼?”
    “好。”y轻柔地灭了烟,“吃什么都可以。”
    晚饭时她竟然开了一瓶红酒,澄清的红色液体倒进高脚杯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从围裙里钻出来,同他碰杯,欢喜地咕咚咕咚地将酒喝了下去。
    然后她从厨房里端出一只松软软的奶油蛋糕来,扶正了上面歪倒的蜡烛,掏出打火机“咔”地点亮:“祝贺你的第二个项目圆满结束。”
    y莫名其妙地让她分了一块蛋糕,本来没什么感觉的心里,忽而也雀跃起来,好似自己做成了什么丰功伟绩一样。
    “会有试玩吗?”
    “上市前应该会免费送给我们一套。”他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新出的四个世界都是古中国做背景,应该会很有意思。”
    “好的。”苏倾点着头,眼睛像只小雀儿,含着笑,亮亮的。
    他抱着她坐在床边,单手卸皮带扣,皮带扣里有个相当恶劣的改装,按动的时候会激活她的感知系统。他的动作慢了点,苏倾忍不住自己上来掰这枚金属扣。
    他故意压住她的手笑:“这么着急?”
    苏的脸红到脖子根,“倏”地抽回手去,扑在床上猛地拿枕头盖住了脑袋。y追过去将枕头夺过来,把她拽回怀里。
    他怀疑小机器人醉了。这一次比平时都强烈,她脸色泛红,不住地抖着。y觉得如果他自己也有平衡器的话,那玩意肯定已经碎成了八瓣,因为他现在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偏偏仅剩的那一丝理智绷住了他所有的本能,他记得她的平衡器是他亲手粘好的,粘电线的时候紧张得出了一后背汗,再碎一次他可要崩溃。
    “你真的……”他颤抖着手别了别着她的发丝,抱怨道,“你快把我弄疯了。”
    苏倾潋滟的眼睛柔和地望着他,摸摸他的脸,顺着他的脊线下山,好像颤巍巍地想要帮他。最后他握着她的手乱七八糟地结束了兵荒马乱的一切。
    屋顶上的圆形天窗露出一轮满月,苏倾仰头看着月亮,小小的月亮凝成一个亮点。
    苏倾静静地专注地看着月亮:“我们真会在一起吗?”
    “我们不就正在一起?”y顿了顿,怕她不能真正明白“在一起”的含义,握紧了她的手臂,“我们会结婚。”
    等到他做好了合适的伪造身份,就可以向政府登记,只要五年内再出一份不育的检验报告,深居简出,不会再有别的麻烦。
    酒精使他的话变得多了起来,眸光亦变得很亮,“我爸爸……姓安德烈斯。”
    “那你就是安德烈斯太太。或者沈太太,我妈妈姓沈。”
    “安德烈斯太太。”她重复了一遍。
    “嗯。”
    “沈太太。”
    “嗯。”
    苏倾笑得两颊晕红:“我都好喜欢。”
    “喜欢戒指吗?还是项链。”他捏了捏她的无名指细小的骨节,细圈的钻石戒指会很漂亮。
    “做家务会不方便,万一掉进下水口去。”苏倾想,那她得坐在地板上哭出来。
    “想要宠物吗?”
    “你想要吗?”苏倾扭过头看他。
    y摸了一把她柔软的长发,竟然自顾自笑了:“要我说实话吗?有毛的家伙除了你,我都不太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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