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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皇后被降为妃,连个妃号都没有,唤作程妃。而太子则成了平王,平者平庸也,这可不是一个好字。
    如此一来,事情比之前更乱。
    中宫无主,若是再立太子,应当立长。可平王就是长子,真要再立,储位还是落在他的头上。于是众臣猜想着,恐怕陛下会再立皇后。
    这个皇后的人选,良妃自认为她自己当之无愧。
    她还没有高兴太久,就传来平王遇刺的消息。而且平王这次遇刺,虽然伤得没有宁王重,可是却废了一条腿。
    平王腿被废,良妃是很乐意看到的。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宁王做的,包括之前宁王遇刺的事,都有人开始怀疑宁王施的是苦肉计。
    若不然,为何宁王虽然伤重,并未丢失性命。而平王虽然伤势不重,却成了残废。一个身体有残缺的皇子,是不可能被立储的。
    正康帝同样生疑,这样的结果,他根本不愿意看到。做为先帝的独子,他自小无兄无弟,顺风顺水地长大登基为帝。他没有经历过兄弟相残,不知夺嫡的残酷。
    所以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们,为了皇位自相残杀,一个重伤在床,一个成了废人。几乎是一夜之间,他的病情急转而下,整夜咳血不断。
    无论是什么吃的,他都入不了口,一吃就会吐出来。
    殿门口,跪着所有的太医。
    几位御医在内寝,面色沉重。
    「你们告诉…朕,朕是不是…限将至?」
    「陛下,微臣等无能!」
    御医们同进跪着,伏地不敢起身。
    安妃咬着唇,「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回娘娘的话,臣等无能为力。」
    龙榻上的正康帝紧紧地闭着眼睛,他脑子还清醒着,却能感觉到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那种身体抽离的痛,让他恍惚觉得魂魄都在离体。
    室内静得吓人,成太后和方太后都在。
    「你们这群庸医,宫里养着你们难不成是吃闲饭的?不是说风寒吗?哀家不信,怎么就治不好了?莫不是有人心怀不轨,授意你们欺君?」
    方太后的声音尖细,听得正康帝越发难受。
    方母后到了现在,都还不忘诬蔑成母后,可见在她的心中,皇位权势胜过一切。
    这么多年,成太后和方太后算是首次见面。方太后年纪本就小许多,自是看着比成太后年轻。加上抹了淡妆,气色尚佳。
    相反,成太后本是先帝发妻,年岁已高。最近日日吃斋念佛,身穿素色的简单衣裙,脂粉未施,都能看到眼底的青影和眼角的皱纹。
    两下一对比,正康帝的心就偏向了成太后。
    成太后听完方太后的话,眉头皱起,跟着问御医们,「方太后虽然心急,但她问的话哀家这里同样有一问,陛下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因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能病到如此地步?」
    为首的御医小心地半抬着头看了一眼正康帝。
    「但讲…无妨…咳…」
    得了正康帝的话,御医才敢把陛下得的是反胃之症的事情告诉两位太后。成太后惊得倒退一步,嘴里喃喃:「怎么会是反胃之症?陛下…皇儿…」
    她扑到龙榻边,泪如雨下。
    方太后反应过来,也跟着扑过去,嚎啕大哭起来。
    比起成太后隐忍的低泣,方太后哭得很大声。正是因为声音太,显得有些假。正康帝实在是不想看到她,倘若她不是自己的生母,早就命人拖出去。
    「母后,朕…无事…」
    这声母后,不知是唤谁,方太后想凑过去应着,不想听到成太后接话,「你一向懂事,哀家记得…你八岁那年发烧,烧得脸都通红,还跟哀家说没事。若不是哀家非让太医给你瞧,只怕你就要生挺着。」
    正康帝小时候的事情,方太后一无所知。
    「朕记得…母后彻夜守着朕…都没有闭眼…」
    「皇儿…你若是难受就告诉母后…」
    「母后…」
    方太后早就停止了哭声,干瞪着眼看着他们母慈子孝。明明是她的儿子,为何却成了别人的儿子?
    她看着成氏拉着陛下的手,听着对方轻轻地说着那些她不知道的往事。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安妃早已泣不成声,垂首立在一旁。方太后茫然地抬起对,就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人,不由得怒火中烧,喝道:「你哭什么?陛下好好的,就是你天天痴缠着他,凭空带来晦气!」
    「母后!」正康帝用力一喊,接着猛咳起来。
    成太后眼一沉,亲自倒了一杯水,扶着他喂下。
    安妃被方太后一喝,已经跪在地上。正康帝无力地抬手,「爱妃…你…起来…」
    这下,方太后的脸挂不住。陛下是何意?都到这个时候还护着成家的狐媚子。她正欲要说些什么,就看到他瘦长的手无力地摆着。
    「母后…朕乏了…」
    成太后和方太后忙让他好好歇着,轻轻地出门。成太后看了安妃一眼,安妃立马跟过去,送她们出去。
    方太后脸色不虞,冷着脸走在前面,脚步未停,朝寿安宫走去。
    等她带着宫女走远,成太后才拍着安妃的手,「这些日子,陛下承你照顾着,你受累了。」
    「太后,臣妾不累,能照顾陛下,陪伴在陛下左右,那是臣妾的福气。」
    「你这傻孩子…你且忍忍,多年前姑母许诺你的事情,一定会如你愿。」
    在安妃年少时,成太后不止一次说过,她会成为这宫里的女主人。成家费了那么大的心力扶持先帝,要的不止是几十年的富贵。
    成家的女人就应该进东宫,然后入主中宫,以后居于祥宁宫。
    「姑母…我…」
    「好了,别说了。」成太后制止她,「我们成家的姑娘,岂能容那些贱婢压着。你回去吧,哀家有事会叫你。」
    「是,太后。」
    安妃目送她离开,她脸色沉重。回到祥宁宫后,独自坐在大殿上,屏退所有人。目光平静地看着空荡荡的宫殿,突然笑了起来。
    「陛下,您可看见了?您断了臣妾做母亲的权力,您宁愿要一个贱人生的孩子,也不愿多看臣妾一眼。您享受着臣妾娘家的好处,却处处防着我们。您以为,您拆散太子和夕颜就能高枕无忧了吗?不…您错了!您在九泉之下好好睁眼看看,将来坐上龙椅的一定是我成氏的血脉!」
    她眼中有泪,脸却是笑着的。
    恨意在她的眼眸中,毫不掩饰。
    突然,她身体委顿,面露哀色。
    那恨意盈满的眼中开始泛起泪光,最后掩面哭泣,「皇儿…我的皇儿…母后对不起你,母后有罪…」
    哭声似悲鸣,幽幽咽咽。
    第104章 求仁得仁
    次日,正康帝的病情突然好转,气色看着还有些红润。
    寝宫外面,安妃扶着他,后面跟着张东海。这是自打他病倒以来,头一次走出寝殿。寝殿外,并没有种植什么落叶乔木,仅有几棵翠绿的松柏。
    已入深秋,就算没有落叶,依然能感觉到那股萧条。
    「快入冬了。」
    正康帝感慨着,目光认真地看着眼前的景致。他身体很瘦,瘦到大氅在身上就像挂着一样,空荡荡的。
    「去御花园走走。」
    「陛下,您身体刚好一些…」
    安妃话未说话,被他挥手打断。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隐约觉得,今日大好是因为回光返照。一行人朝园子走去,期间张东海叫来轿辇,却被他拒绝。
    御花园中,这个季节除了晚季的菊花,并没有其它的花朵。园子里假山松柏,还有往来穿梭的宫女太监。
    他们看到这边,连忙跪地。
    正康帝未看他们一眼,只淡淡地让人平身。随着宫女和太监们散去,不到半刻钟,各宫的妃嫔赶到园子里。
    「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可是大好了?」德妃一脸的欣喜,跪在最前面。
    她的身边,跟着嘉和公主。嘉和公主眼里有泪,「父皇,儿臣好久没见到父皇,今日真是太欢喜了…」
    「你们平身吧。」
    正康帝说着,本想伸手去扶德妃,不知为何又缩回手,看了一眼身边的安妃。
    「你们各自回去吧,朕想四处走走。」
    他发了话,妃嫔们哪有敢违抗的。她们恭敬告退,依依不舍地离开,对能陪在陛下身边的安妃羡慕不已。
    风渐起,他剧烈咳了几声。
    安妃脸上有一丝凝重,她担忧地看着他,眼有湿意。陛下最近咳得越发的频繁,夜里都睡不好。她看着都难受,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最后连眨起下,把眼泪强压下去。
    「陛下,风大,若不臣妾扶您回去。」
    「也好,这园子里景致年年看着…没什么新意。等明天开春…让人多种些花草。」他说着,眼神扫视一圈,握紧安妃的手。
    进到内寝室中,他已有些气喘。
    安妃扶他上榻后,接过张东海递过来的药,「陛下,您把药喝了吧。」
    他轻轻一推,「放着吧。」
    喝了也没用,还不如不喝。
    安妃低着头,泪水盈满眼眶。端着汤药的手都在抖,眼泪一滴滴一落到她的手上,又顺着滑下去。
    突然,一只瘦长的手抬起她的下巴。
    「为什么哭?」
    「臣妾…没有哭。」
    正康帝看着她,突然挤出一个笑,「朕是天子,人人都道万岁,岂不知朕之命,如此短矣…咳…」
    「陛下!」安妃忙擦干眼泪,放下药碗,提裙跪下来。「在臣妾心中,陛下您英明神武,是千古难得的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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