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要做陈卓的伴娘,她已经减了半个月的肥,正对着镜子使劲吸肚子,她颓丧的发现自己应该还是塞不进那条小礼服裙。
戴江疏躺在床上翻书,看她一眼,在后面笑她:“陈卓结婚,你这赛着劲儿穿这么美,给人砸场子去呢?”
白桦翻个白眼,头也不回:“你是我谁啊?你管我呢?陈卓都没嫌我,轮得着你?”
戴江疏讨了个没趣儿,不再搭茬,真是风水轮流转,几年前他还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之间居然会成了他求而不得,而她随时都能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人果然总要为自己的轻狂付出代价。
她给陈卓打电话,开着免提,陈卓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又甜美,白桦问她:“你心情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挺好的呀。”
白桦笑起来:“不觉得特别激动,特别情难自已吗?”
“这有什么好激动的,到这一天了,我反而觉得很平静。”
“嗨,我还以为你苦尽甘来,必须得抱着我哭上一场才行呢,我警告你啊,明天可不许哭,你一哭我肯定忍不住,我哭起来多狼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可不能招惹我。”
“好啦,知道啦,不哭,我明天肯定满脸都是妆,你都不知道跟妆的化妆师有多贵,我可舍不得哭。”
白桦咯咯直笑:“刘小雨赚那么多钱,你还给省着?太贤惠了吧刘太太,一辈子一次的事情,该怎么铺张浪费,就怎么铺张浪费,浪起来!”
陈卓也笑:“戴江疏明天来吗?”
白桦瞟了床上坐着的人一眼,“不知道,你问他。”
陈卓大惊:“你开着免提?”
白桦大大咧咧的:“嗯啊,没事儿,咱俩又不聊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陈卓声音拘谨了不少,她问道:“戴先生,你明天来参加婚礼吗?”
戴江疏说:“我肯定来,来看你收回成本,大获全胜。”
陈卓沉默了一下,轻声笑起来:“谢谢你。”
白桦挂了电话,刚刚才和他滚完床单,衣服都被他扯得不能穿了,干脆不要了,她直接裹上风衣,里面只穿了内衣内裤,她拢一拢头发,抬脚就要走,戴江疏皱眉:“这么晚了,你要回去?”
白桦蹬上高跟鞋,头也不回的说:“我认床,在你这儿睡不着。”
戴江疏还想说什么,“砰”的一声,白桦用关门声提前回答了他。
刘知雨和陈卓的婚礼是在S市办的,没有请很多人,她依然记得刘知雨牵着她的手,分毫不让的站在刘爸爸面前,跟他说“我们要结婚了”时的场景。
那天妈妈去出差了,他们风尘仆仆从S市开车回家,一路上陈卓心神不宁,好像下一秒就要夺路而逃,刘知雨一路都在握紧她的手。车驶入W市的收费站时,陈卓要他在服务区停车,她去上厕所,刘知雨左等右等,等了快半个小时也不见她出来,只能进去找她,发现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动不动,看到刘知雨来了,陡然一惊,刘知雨什么也不说,抓着她的手就往外走,陈卓跟着他上了车,扣上安全带,她舔舔嘴唇,开了口:“要不然……”
“不行,就今天,我们悄悄回去,给他们一个惊喜,然后再告诉他们,这样比较容易接受。”
陈卓捂住脸:“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当初是谁和我爸吵架,梗着脖子说你不后悔的?又是谁听我爸骂了我几句,你就急红了眼,一条一条反驳过来的?你当时胆子那么大,现在怎么就这么怕了?”
陈卓呻吟一声:“就是因为那次对爸爸特别不礼貌,我直到现在还是觉得好后悔,我应该好好说的,爸爸一直对我那么好,我还那样和他吵架。我一想到要跟他说我跟你已经领证了,我就特别心虚气短,不敢面对他。”
“别怕,反正现在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木已成舟,他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刘知雨心情很好,甚至哼起了歌。
她向来心理素质不如他,此刻更是心如蚁爬,又嫌刘知雨开车太慢,又觉得这段路怎么这样短,这么快就到了。她站在门口,熟悉的感觉裹挟着她的记忆汹涌而来,把她淹没了。
她在这里和刘知雨从陌生到熟悉,从满怀怜爱到情深不渝,这栋房子承载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感情,她一时间心潮起伏,险些掉了眼泪,而刘知雨毫无感觉,拉着她进了门就直奔楼上,刘爸爸正躺在阳台的摇椅上打瞌睡,书歪盖在胸口。
刘知雨脆脆叫了一声:“爸!我们回来了!”
刘爸爸惊醒了,看到他们站在面前,一时以为自己在做梦,旋即反应过来,他激动又紧张,刘知雨和陈卓好几年没回家了,今年居然没通知他们,这么早就回来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说:“好,好,回来就好。”
刘知雨没容他继续组织语言,继续说:“爸,我们打算结婚了。”
刘文竹扶一扶眼镜,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个人,嫩生生的,像春天的青草地一样,散发出勃勃生机。
他反而镇定下来,半晌,才说出一句:“起码小满以后不用面对婆媳问题了。”
陈卓笑出声来,她坐到摇椅的扶手上,搂住了他的胳膊,依恋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刘文竹摸摸她的头发,对她说:“委屈你了。”
陈卓吸吸鼻子,说:“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特别高兴。”
刘文竹叹了一口气,说:“要参加婚礼的话,你妈回来肯定要开始减肥了。”
刘知雨也笑起来。
又是一个冬夜,好像所有有关于他们的一些重要节点都发生在冬天,在冬天开始,又在冬天结束一段路程,开始另一个开始,以后还要经历更多个四季,更多个冬天。
婚礼当天,白桦还是没忍住,抱着陈卓哭了一场,还是跟个小孩似的,陈卓反而要去安慰她。刘知雨的结婚誓词把她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誓词是刘知雨偷偷写的,他跟司仪商量好,没有说那些千篇一律的誓言,他给陈卓写了一封信,在婚礼上念了出来。
“……是你教会我什么是爱,怎么去爱,我人生的一半路上都是你牵着我走过,如今,换我来牵你了。”
陈卓一直以来总有一种感觉,就像她第一次坐火车一样,夜班列车轰隆作响,在铁轨上碾过,发出规律的声响,在层峦迭嶂中一路穿过不同的景色。列车在深夜停靠在一些不知名城市里的不知名站点,站台会突然射出亮光,包围住乘客,这亮如白昼的光打在身上,也只是须臾,很快,列车开动,乘客们又会隐入到黑暗里。她总有种自己将被永远抛在这沉默的黑暗里的恐慌,而光亮也只是在某一个站点才能出现,她将一直和一车面目模糊的异路人坐在同一列火车上,开往未明目的的前方。
可是现在,她在终点站下了车,身边有最亲密的爱人,有最亲的亲人,有最好的朋友,就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要回家,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安宁感包围了她。她掏出全部身家买了那一张彩票,虽然中途差点要撕掉它,可是那笔奖券却穿过一个个面目模糊的乘客,逆流而上,越过重重障碍抓住了她,她兑了奖,下了车,站在了白昼下,幸福感像水晶一样明明白白。
白桦喝多了酒,又是哭又是笑,陈卓趁着空隙来看她,她推她去应酬,陈卓不放心,扶她进了厕所去吐掉,戴江疏跟进来,她只在敬酒的时候跟他说了一句话,戴江疏懒懒的对她说:“新婚快乐,恭喜你,这局赢了。”
陈卓笑起来,很真诚地谢他:“你说让我对待目标要像坚守自己的生命一样,所以我赢了。”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发型,看着镜子里的他说:“那么,你赢了吗?”
戴江疏神色一滞,摇摇头:“我和你不一样,我们普通人都只用喝点糖水就行了,哪怕是稀得不能再稀的,也足以续命了,可是你不一样,你要的,可是比蜂蜜还甜的东西。”
陈卓说:“你明明不也一样吗?又有哪里不同?”
戴江疏和她通过镜子对视,默不做声。
宾客嘈杂声传来,陈卓对他笑了一下,说:“及时收手,不然会血本无归的。”
她提着裙子走了出去,走向她的“奖券”,走向她的亲密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