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认为掌控着整个世界,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狂妄自大。
眼前这个女孩明明是个脆弱的不能再脆弱的女人,无意之间的几次碰见,他对她的可悲的人生了如指掌。她与两个或是几个男人之间婚事的纠葛、她被家庭厌弃的痛苦和绝望,这就是她整个人生的所有不是么?
她不配被他看见,不配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有强者才有说话的余地,而弱者无处求生。他们就像田地中俯倒的野草一样,他们身上的承受风雨恩泽过后的伤痕累累从来不会被看见,他们的枯萎也不值一提。
但是现在她不仅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以一个人的身份站在另一个人的面前。她不是他的臣民,不属于他的治下,她要求他为她做事,她毫不惧怕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结果。
她有了要做的事情,而现在她的整个身体为此充满了力量。
木饮看着面前的女孩,她的眼睛不再只寻找地面的尘埃,她的视线抬了起来,往前看,往上看,木王爷的眼中。
仍然是一身灰突突的布袍,甚至被奔波中流出的汗液打湿了袖口和腋下,那两块布料的颜色比别的地方更加暗沉,不,不是湿透,只是潮气模糊了而已。袖口怎么会湿呢,一定是她在忙碌中用胳膊拭汗。
她完全没有贵族小姐的举止高雅和言辞精致,但是她浑身充斥着生命的力量。这力量木饮这一生只见过一次,那就是在河边洗脸的是时候,面对他的面庞。
他们两个有着不同形状的眼睛,但是有着同样的欲望充斥于其中。
木饮没有办法对她说不。
她已经不再是那根对狂风暴雨无能为力的野草了。她长了出来,她不再爬伏于地面之上。
这就像是一场荒诞的戏剧,极暗与极耀眼之间的转变,令人不敢置信,就连木饮自己也并不相信,但是他不得不信。
看到这个女孩,木饮就像是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是一根无人在意可以随意践踏的野草...
五年前,木王府
木王府中人来人往。
木纵正领着一位中年人往书房走着。
那中年人衣衫款款,行走之间整个人温和有礼,说起话来,书卷气油然而发。“小王爷,今日是王府中有什么喜事么?我看好些奴才婢女来来往往,好生繁忙!”
木纵得意一笑“孔先生是第一次来我们家,今天什么事也没有,府中太大,事物繁多,这些下人忙一些是应该的。若是我起床之后没看见这些底下人在我眼前转悠,我反而要去问问主管,今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呢!”
孔先生轻轻惊叹一声,面色又回复初来时的欣悦,复而又和木纵向前走去。
木饮年轻的面孔在墙角处一闪而过,那时的他周身气质柔和温软,面庞圆润没有棱角,显然被照顾的很好,很像是个王府二公子的样子。
他不敢出现在大哥的视线之内。
“孔先生?”他低声问道“这个孔先生是谁,以前从没在木府见过他。”
没有人回答。
他只有一个人站在墙角那里,就连来往的小厮婢女都有意绕着他走,更不会有人听他说话了。
“姓孔!啊,怕不是那个最近南滇新来的大才子?”没人回答,说话的还是木饮。他仿佛早就习惯了自言自语一般,问完就回答,仿佛要把脑中的声音说出来才能消解一些寂寞。
大男人应当上战场杀贼,游走于刀刃剑锋之间,只有那些拿不动刀枪只能拿动毛笔的书生才会每日吟诵什么诗词。
大丈夫应该学什么呢?
“战策治国,方是正道。”他心想,这话绝不敢吐出口去。这样的想法是老王爷最忌讳的东西,照他看来,儿子只要有一个就够了,只要多于一个,就是整个家族灾祸的开端。
可是无论他怎么警告自己,内心都有一个声音源源不断地劝诱着,勾引着他,去看看吧,去看看这新来的才子配不配得上他在中原的名声,他是真的国策大师,还是一个跟他的长相完全一样的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
“大哥这等三脚猫的水平,别是把纸上谈兵当做真英雄了吧。”就像他完全遏制不住自己恶意的猜想一样,他也阻止不了自己的脚步一步步地走向书房...
书房的窗沿下面。
屋内两个人低声谈话听不清楚,在他自己都没注意的时刻,他的脑袋越抬越高,越伸越长。
孔先生早就看见身后跟了一个,这时又在窗沿看到一个脑袋,不禁忍俊不禁。
他拿笔点了点木纵,示意他看过去。“这样可爱的弟弟,木小王爷真是好命数啊”他心里正想,没料到木纵的脸上完全不是那一回事。
他十分的愤怒。这怒火好像立刻就来,小王爷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样,立刻扑了上去。
“哎?”孔先生在后面抓了个空,惊愕地看着木纵使劲用手薅了一把窗外脑袋上的头发,
他下手毫不手软,用的力道和灌注其中的恨意令孔五文心惊。
“┗|`′|┛嗷~~”随之响起的是木饮的吃痛声。
“木饮”木纵冷声说“我奉劝你不要再做这样越矩的事情了。我不是个好捏的柿子,绝不会对你一忍再忍的。”
“放手,你先放手”木饮痛的不行,头皮所有头发根仿佛都在痛,痛到发麻。
“你先说你再不敢这样了。”他的哥哥丝毫没有心软,反而加大了手劲。二弟受制于手中的感觉刺激了他的兴奋点,他只想更使劲地向上拽,听到更多的惨叫声。
“我不敢了,大哥,我回去背诗”木饮求道。
“屁话。我不会再信了。你只会不断地挑战我和父王的底线,从来记不住自己说出口的诺言。”
“那你让我怎么办?”
“扇自己三个嘴巴,就在这里,我看着。”木纵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