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站在门外,身上的蓝色雨衣不停滴水,地面片刻积起浅浅的水洼。
长而窄的屋檐下凑来别的模特,都知道何风晚没地方住,无不怀着看热闹的心。她们听到导演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何风晚,你跟我走。”
姜洲龄不能错过这样的挖苦良机,抢在事主前面接话:“导演,她今晚住哪啊?”
导演面色平静地说:“房车。”
——“哇!”
人群爆发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呼。
姜洲龄噎住,脸色煞白,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尴尬。
何风晚当然得意,还记得导演那时的话,重复了一遍:“王导,您说住到就是赚到,我放在心里,非常感恩。”
导演面子有些挂不住,交代了一些后续事项,就催她跟自己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看在作者还没吃饭的份上……轻拍tt
感谢榛子呆stairwell的霸王票
第57章 57.(小修)
从檐下撑起伞, 导演顿足, 回头对何风晚说:“你随便带身衣服就好了, 明天要是天晴了立即开工。”
这话是在安慰旁人,她何风晚不过随便寻个住处,不是去吃喝享乐的。
模特中有听出这层意思的, 俏声起哄:“导演, 我也想随便带身衣服, 木屋都待闷了。”
导演嘴角一翘, 拿余光捞她一眼,笑:“人家可在帐篷捱了一整夜,她抽中了头奖你又没抽中,你说是吧?”
有理有据, 无人反驳。
顶着众人的目光, 何风晚麻利地收拾出一只双肩包, 披上雨衣撑伞跟在导演身后,走出营地。
导演在前方拿手电筒照路,何风晚纳闷:“记得我们来的时候, 徒步走了好久, 现在该不会……”
“还有别的路。”导演迟疑着, 自嘲地笑道,“当然不能真把你们放在纯粹原始的森林里,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罪孽深重了。”
何风晚恍然:“所以……”
所以当他们踩过经雨水冲刷的林间小道,导演拨开一丛茂密的植物, 赫然现出另一条路。
原来这还有岔口。
走了约莫十分钟,视野被几盏淡白灯光撑亮,雨中的光是洇开的。高高低低的树木围拢的空地上,停放一辆巨如重卡的黑色房车,被光线勾出外形轮廓,像停驻在暗色的油画里。
导演这时放慢了脚步,悄声说:“何风晚,记得帮我们跟江总美言几句。”
雨声不绝,何风晚疑心听错,“江总?”
“就是陈指导啊。”导演略有尴尬地笑起来,摸了摸鼻子,“本来房车是给本期挑战冠军的奖励,但这不是事发突然吗?江总同情你没住处,建议你过来。”
何风晚眯了眯眼:“同情我哦……”
“是啊,江总是这次节目的主要赞助商,他真是宅心仁厚。”说到这,导演停下,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挑战冠军的奖励这事,别说是我透露的啊,我猜江总要给你个惊喜。”
何风晚好奇:“那他人呢?”
“应该还在车上吧,他在那休息,助理也在。”
走到近处才发现,空地一侧还有条路,路口停了辆汽车。
导演未来还有许多别的工作计划,而计划常有,金.主不常有,他对何风晚一通嘘寒问暖,以期间接给江鹤繁留个好印象。同她告别后,他匆匆跑上汽车。
房车三面都黑着,只有车头的驾驶座亮着灯。何风晚绕去一瞧,驾驶座上空空如也,后头一道隔断挡住了视线。于是她走到车门前,还在踌躇敲门该使多大力,一道窗帘拉开,现出楼焕的脸。
楼焕看见何风晚,急忙开门迎接:“不好意思,何小姐。”
“你老板呢?”何风晚一身披水淋漓,跳上车收伞,腾空问。
楼焕低眉顺眼地接过伞,拿手指了方向,“先生在车上。”
何风晚探头看去,里面的沙发椅前一双长腿交叠。
车内十分宽敞,随处可见的红木家具,饰以典雅卷曲的花纹。江鹤繁穿简洁的灰色短t和浅色亚麻长裤,坐在真皮座椅上查看电子邮件。
何风晚咳一声,环起手臂倚墙而站,抬起下巴睨他。
江鹤繁展笑,放下手里的pad,起身走向她,“晚晚。”
“听说江先生同情我?”何风晚退后一步,让他的怀抱落了空,“怎么不一早把我接来?难为你同情心还挑时间。”
江鹤繁抿起浅色的唇线,看去的眼中泛起微醺笑意:“何小姐总爱找我算账。”
“我……”
“这样好不好?”江鹤繁打断她的话,“那换你来同情我。我一个人睡觉很孤单,很害怕,求何小姐同情。”
何风晚:“……”
“这车上的独立浴室有按摩浴缸,本来想接你好好泡个澡,再让楼焕把我送回游客中心的酒店,和节目组其他人一起住。”江鹤繁走到她身前,长臂撑在她头侧,欺上前去以怀抱的姿势逼迫她弯下腰。
“谁知道何小姐这么大的意见。”他贴上何风晚耳朵厮磨,轻笑声在耳中震颤,让她骨头有些发酥,“那你可怜可怜我,收留我一晚上,行吗?”
何风晚围困在他身前,感受到他变热的呼吸,小扇子似的睫毛颤动着,眼中覆上轻愁:“我还能说不行么……”
江鹤繁心满意足地松开她,转去交代楼焕,让他先走。
何风晚撇下嘴角。
她真是没想到,江鹤繁脸皮一旦变厚,战斗力简直千百倍地提升。任何一点小心思都能让他洞察利用,恐怕将来再不是他的对手了。
及至何风晚泡好了澡,拿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来,眼前陡然转了色调。
暗下去的视野里,墙上的雕花壁灯洒下昏黄的光,盏盏相连勾勒幽秘的情调。
江鹤繁正在倒红酒,有些委屈地说:“上次我倒的酒,做的牛排,你竟然一点都没碰。”
上次?
何风晚想起来,是受邀去他酒店订的套房那一回,便笑:“知道是你设的鸿门宴,我干嘛要碰。诶,你不是不喝酒吗?”
江鹤繁说:“以前读书的时候也喝过,后来才不喝的。我现在,全面解禁了。”
葡萄酒涌入酒杯的声音悦耳,须臾在杯中晃出盈盈闪光。
“我先拍张照,发个微博。”何风晚想通了,她本就不需和这人成为对手,他明明是她的俘虏。
然而把那只卡其色的牛皮背包里里外外搜几遍,也找不到手机的影子。
何风晚一拍脑门,完了,手机忘在队友床头柜上。
*
确认江鹤繁藏在营地外一株高耸的云杉后,何风晚这才放心地走向木屋。
从房车到营地不过十几分钟脚程,想必江鹤繁昨晚便是抄这条近道。
木屋开着门,传出嘈杂的女声。
灯光倾洒出门外,经门框切割出齐整的线条,划分明暗的边界。
走到门外收伞,没等何风晚进屋,听到里面的人起哄:“姜洲龄,你运气很好啊,一去新的经纪公司就被力捧。”
立马有人附和:“就是啊,运气很重要。”
姜洲龄不喜欢别人拿她寻开心,没好气地说:“运气那种玄学的东西,怎么靠得住,我是有实力的。”
“话不能这么说,有实力是一回事,要是没有贵人相助的运气,也只能闷着,出不了风头。”
话说到这,就有些露骨了。
上次姜洲龄在灵堂遭原配掌掴的事情,模特们大多听说过,心里不是不痛快的。而她后来投靠孙道然,则没几个人了解,对她仍抱着失去靠山的幸灾乐祸。
眼下提起,不过当作乐子聊聊。
姜洲龄当然不愿成为别人的乐子,可她们说的深深触动了她的心绪。
孙道然对她没有感情,将她视作玩物,施舍的都是小恩小惠。尤其当何风晚召开记者会后,见境况不妙,他更是借口出差躲了起来,至今找不到一丝人影。
姜洲龄想不通,她为什么这么背?
于是心里堵着一口气,姜洲龄说:“运气这种事情真的说不好啊,有的人就是闭着眼睛都能踩到狗屎。像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及她一二。”
听到这,何风晚猜出是在说她,便默默立在门外,等她说完。
房间里一片沉寂,没人搭话。
姜洲龄起了个头,已然煞不住尾,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在她心里积攒已久,亟待发泄,便不肯放弃地编起故事:“其实做成一件事,你自己努力是一方面,合作的同伴也要跟上才行。不止你有运气,他也要有运气!我有个朋友就很背,她跟一个记者合作,帮对方拿一个女艺人的独家新闻。那个女艺人爱耍大牌,不想让人知道她过去的样子,我那朋友呢,就透露了一点她跳过芭蕾舞的往事,希望那个记者顺藤摸瓜,挖出更多新闻。谁知道,他搞砸了。”
屋里有人问:“跳芭蕾舞,算什么独家新闻?”
姜洲龄说:“因为那女艺人把自己瞒得很好,她的过去谁都不知道,很多人想刨根究底啊!要是能采访到,你说这是不是独家?”
声声入耳,外面的何风晚垂了眼睛,捏住伞骨的手指突起白色经络。
姜洲龄故事里的朋友指的正是她自己,而那女艺人在说何风晚,讲的就是赴日内瓦湖东岸的小镇接受记者采访的那次。当时那记者试图挖出何风晚的过去,以芭蕾舞做引子。而他自己也说,之所以这样问,全是受姜洲龄点拨。
眼下则是变相承认,确实出自她的手笔。
姜洲龄还没说完:“记者搞砸了不死心,又去求我那朋友,她没辙,给了他更猛的料。你们知道有多猛吗?都已经事过境迁啦!不是亲历者基本翻不出来,难为我朋友还记得。因为那女艺人真的是劣迹斑斑,可是你们猜结果怎么样?明明局面大好,他能生生让别人扭转,还把自己手指都搞没了!蠢成这样,算我朋友瞎眼找错人!”
这话勾出旁人心中的疑窦:“你朋友要做成什么事?整人吗?”
她们不是当事人,当然听不懂。姜洲龄说这些纯为吐苦水,吐完便从激动中拉回些理智,敷衍道:“不是不是,怎么会是整人。哎,算了,反正我听着都替她意难平!”
不愿别人追问似地,她立即调转枪头,说起别的话题。
何风晚的脸埋入阴影中,下颌线绷紧,钝涩的空气吸入胸口,抽动心脏不济的力气。
这些年她对姜洲龄最多视而不见,从未想过报复,觉得不值得她浪费时间。
可是现在内心翻涌的情绪克制不住,何风晚意识到自己错了。
她随即转身,冲入沉沉的夜色。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是解决女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