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静谧的公路前进,不知过了多久,顾演才轻轻拍了宁婧的手背一下,低声道:“醒醒,我们快到了。”
宁婧醒了过来,坐直了身体,望向窗外,原来是到站了。
宁婧昨天被中介带去实地看房时,是在下午时分。街上行人很多,商铺也开着门,横街窄巷里,单车、行人胡乱穿行,闹哄哄的。虽说很混乱,但也因为光天化日,再加上浓郁的生活气息,让人有了十足的安全感。
然而,晚上九点后,这一带的行人就变得寥寥无几。每隔十米一盏街灯,光线苍白昏暗,人的影子被挥洒成涣散的灰影。从大路延伸至两侧的羊肠小道鬼影栋栋,仔细一瞧,原来是夜游人被拖长的影子。
宁婧:“……”
她无端端想起了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唉,这坑爹的环境确实是滋生罪恶的温床,看来,以后若是太晚回家,都得带个防狼喷雾之类的东西了。
好在,从车站走到她所住的那栋楼下只要五分钟时间。空气很安静,仅有行李箱滚动的声音。楼下还有一个小铁门,但没有锁,可以随便进出。
顾演把握好了分寸,只停在了铁门处,便把行李箱交给了她:“我就不进去了,早点休息。”
“谢谢你。”宁婧把行李箱拖到了身后,想了想,鼓起勇气道:“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明天见。”
“嗯,明天见。”顾演的视线又深又沉,锁定了她的脸,不想错过任何的细节。末了,他不经意地提了句:“以后要是晚上一个人坐车,不要睡着了。”
“我知道了。”宁婧想了想,小声道:“其实我不是经常在公车上睡觉的。”
顾演失笑,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在宁婧面前摇了摇,说:“今天晚上小珩打给你的那个号码是我的。以后家教方面的事,你可以通过这个号码找我。”
宁婧点点头,强迫自己转过身,拉着行李箱进楼道。
其实她很想搂一搂顾演,不过要真这样做了,恐怕会被他当成花痴pia飞。做人不能太贪心,还是循序渐进吧。今天的进展已经很好了,她要知足。
翌日是周六。
宁婧昨晚只检查了出租屋的浴室、洗手间、门窗锁等设施是否完好,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床铺,就已经快到凌晨十二点了。
忙了一天,身体的血条快到底了,其余事情只好明天再弄,宁婧钻进了换好枕套和被套的床铺,眼睛一闭就跟周公约会去了。
第二天清早,宁婧吃完早餐,花了三个小时把出租屋里里外外清理了个遍,就换了套校服,往附中赶去。
现在是四月中旬,七月初放暑假时,b市要举办青少年游泳锦标赛,参赛队伍都是本地中学校队,强队众多,高手如云。
附中的泳队不能说是常胜将军,但基本上,名次都能在前三甲徘徊。上一年因为有队员在赛前拉伤了肌肉,导致接力赛的排名滑铁卢,五强不入。这年,泳队誓要一雪前耻,从四月中旬起,就要进入有条不紊的训练中去了。
训练场地在学校游泳馆,要跟一个学校的宁婧是工作人员,自然也要出现。
按时来到场馆,十个要参加比赛的队员、包括候补都在热身。第一轮下水的先是个人赛的选手,蛙泳、自由式、蝶泳、仰泳……
这里面却看不到顾演,宁婧道:“傅逸川,顾演还没来吗?”
傅逸川:“哟,才来第二天就想他了?”
宁婧:“……”
傅逸川:“他来了,我刚才看到他跟队长在器材室那边聊天呢。”
宁婧哦了一声,果然片刻后,王璐和顾演一前一后朝池边走来。王璐肌肉的块头很大,堪比好莱坞电影里的超级英雄,体宽足足比顾演宽了一个size。这么对比,顾演的画风确实很异端啊……
训练一直到了中午十二点才结束,队里订的外卖也正好送到了。今天天气很热,王璐等人订的是附中周边的一家由酒家承办的便当外卖店,分量多,味道又好,还体贴地每人点了杯冷饮。价格并不便宜,好在泳队的经费足。
游泳馆的一楼没有桌椅,大家出水后,擦干了身子,套上了t恤,一起去了二楼看台的椅子上吃。顾演在男生里人缘真的很好,才一休息,就被人簇拥着,谈着笑坐到了一起。
宁婧打开了饭盒盖子,一只油光润泽的鸡腿飘着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可吃了没几口,她就觉得下腹一阵阵胀痛。这感觉很熟悉,但是,比她正常经期要早了几天。
宁婧放下了饭盒,从书包里找出了一片卫生棉塞进口袋,便急匆匆地下了楼梯,跑到了洗手间去了。
十分钟后,宁婧才重新步上了二楼,坐回了原位。这时候的她已经没有心思去看顾演了,这痛经的毛病是从她初中起就有的,往往在第一天最厉害,小腹坠胀,腰酸肢冷。后来工作时,她特意找中医调理过。
她一手捂着肚子,像只煮熟的虾子,脸色发白,另一手拿着筷子,小口小口吃饭。
远处的顾演瞥到了这一幕,皱起了眉头。
泳队的部分人吃完饭,开箱发冷饮了。走到宁婧跟前时,负责发东西的人道:“这儿有青柠、葡萄和水蜜桃,你要喝什么口味的?水蜜桃可以吧?队长说女孩子爱喝这个味道,特地买的。”
一次性的杯子里冰块未融,摇晃时咕噜咕噜地响着。
宁婧:“……”
这东西现场喝了估计就万箭穿腹了。(=_=)
不过,毕竟是人家特地给她选的口味,下午拿回去加热一下再喝吧。宁婧接了过来,道了谢。
吃完饭,宁婧下楼去把饭盒扔进垃圾桶。想起把那杯东西落在楼上了,只好又上楼去拿。结果回到原位,那杯淡粉色的水蜜桃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瓶矿泉水,常温的。
旁边还有人没走,宁婧问他:“我的那杯饮料呢?”
“哦,顾演跟你换了。”那人道:“他平时不爱喝冷的,今天估计是心血来潮吧。”
宁婧怔住了,心里一阵激动和雀跃。
确实,她记得上辈子的顾珩也是个痛经专业户,那么,顾演能看得出她痛经也不奇怪——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顾演居然伸出了援手,跟她换!了!饮!料!
要是系统现在在她身边,那么故事完成度至少得涨10%了吧!
经历了刚搬家时的鸡飞狗跳适应期后,宁婧顺利就融入新环境,也在学校里交到了好朋友。时间一晃就过了两个月。
每周,宁婧都会给顾珩上两次课,但光是凭家教费,是不足以在b市租房、吃饭、独立生存下去的。所以,宁婧又在出租屋附近的便利店找了一份工作,在里面当收银员,偶尔要进仓库点货。
长职需要每周做五天,因为要上学,宁婧只能做兼职夜班,一周做三到四天,日期很灵活。时间是从每晚八点开始,一直到夜里十二点便利店关门。
这份工作的工资足以让她在租房之余,还能存下一笔闲钱。
这天夜里,十一点。
明亮的白炽灯照得便利店亮如白昼。便利店的墙壁是反光玻璃设计,在更明亮的里面的人只能在墙上看到自己的倒影,站在昏暗的外面的人却能把便利店里的情景一览无遗。
空调呼呼地送着冷风。几排货架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宁婧穿着工作服,蹲在了货架边摆泡面,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平常是有两个员工一起看店的。可是,宁婧的搭档今晚吃了不干净的食物,导致腹泻,两小时前就请了假去医院看急诊。夜里顾客也不多,宁婧就随她去了。
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明天是周日,下午要给顾珩上课。待会儿回家后,还得温习一下辅导资料——宁婧在心里默默地过了一遍计划,揉了揉眼睛。
便利店的门忽然传来了“叮咚”一声感应声,有顾客来了。
宁婧连忙把货箱盖子合上:“欢迎光临。”
收银台前站着一个高瘦的男人,低着头,像是在挑选避孕套。宁婧拍了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走到了收银台里面,抬头道:“您想买点什么——”
剩余的话止在了一个惊恐颤抖的尾音里。
徐子肖比两个多月前那次见面更瘦了几分,眉骨和颧骨凌厉地高耸,阴沉而病态。分明在盛夏天,却穿了件不合时宜的衣服。
他直勾勾地看着宁婧,好似看到了猎物的毒蛇,一手神经质地搓着自己的上唇,边道:“我在外面看了你好久了,小婧,原来你在这里打工啊……你住在这附近吗?”
第150章 终点世界5
宁婧衣服下的立毛肌齐齐站直,在摇旗呐喊:“……”
奶奶的,这是什么破几率,她人都跑到那么远了,居然还能碰上,真是背运到了极点,就好比三级跳远步步踩狗屎。
回头不给自己烧几柱香去去霉运,就太说不过去了。[蜡烛]
徐子肖站没站相,一手插在空荡荡的衣兜里,上半身微晃,另一手则挠了挠脸庞上的深紫色圆印,侧头往货架那边张望:“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上班吗?”
这种时候不能露怯,宁婧定了定神,镇定地撒了个谎:“当然不是。我的同事就在仓库,一会儿就出来了。”
话音刚落,“叮咚——”一声,玻璃门又开了。宁婧今晚去看急诊的搭档恰好在这时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包药。
宁婧在心里点了个赞,中国好同事,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徐子肖见到穿着工作服的人回来了,便撇撇嘴转身离开了。
估计是他的外形太打眼,宁婧的搭档回头扫了他一眼,奇怪道:“刚才那个是顾客吗?”
“不是。”宁婧想了想,没说太多,指了指货架道:“你回来就正好了,我还有货没理完,先去继续理了。”
“哦,好的。”
宁婧在货架后藏起来,蹲下,心不在焉地盯着货架上的价格标签。
上一个任务,她虽然也要与很多妖邪之物打交道,但是,好歹还有系统的生命保障。心里也明白那都是虚拟世界,要真的一个不慎玩完了,也能换个世界读档再来。对妖邪之物的恐惧感更多是来自于感官上的刺激。
可现在她经历的却是属于她的人生,面对的也是真实存在于她生命里的人类,而非数据虚拟出来的。再加之没了系统提示,她再也没有“重来”的余地了。
据她对徐子肖两辈子的印象,这人专做小偷小摸的事,但没有抢劫伤人的前科。只是,万一让他尾随发现她只有一个人住,那就很麻烦了。
时钟滴答滴答,时间快到十一点二十分了。
同事拿着水杯经过货架,被宁婧深仇大恨的表情吓了一跳:“你蹲在这里干什么?”
宁婧倏地抬头,对她招了招手,道:“你能不能假装经过门口,让自动门打开,替我看看刚才那人是不是还在外面?”
“行。”
隔了一会儿,同事回来了,说:“不在了。”
宁婧松了口气,看来是走了。
十一点四十五分,客人寥寥可数,差不多能做关门的准备了。搭档去了仓库锁门,宁婧则要去店面门外把铁制雨伞筒、简易货架拉进门内。感应门应声而开,宁婧一抬头,却看到对面马路蹲着一个黑影,烟的火光在黑夜里明明灭灭。
徐子肖那厮居然又折返了,蹲在了对面,放空视线看着路牌。
这么晚了还等在这,显然不怀好意。宁婧头皮发麻,连忙假装没看到,退回店里的货架后面。
因为两人是亲戚,就算报警,很大程度上也会被当成是民事纠纷。徐子肖今晚应该是来试探她是不是只有一个人住的。所以,要杜绝他的想法,就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孤立无援的。
手机通讯录里只存了寥寥几个号码,宁婧视线落在了“顾演”这个名字上,却又立刻晃晃脑袋,强行跳过了他,翻出了徐民和李霞的电话,想让他们把徐子肖喊回家。
可打过去后,传来的都是忙音,两人都关机了。
宁婧的搭档从仓库里出来,伸了个懒腰,笑道:“你怎么又蹲在这。还有十分钟就熄灯啦,还不去拿包?”
宁婧胡乱地点了点头,呼吸慢慢急了起来,摁下了顾演的电话。
那边厢。
偌大的房间只开了床头的台灯。书桌、书柜、还有摆满一整个柜子的建筑模型和奖杯都隐没在了阴影里。连接房间的浴室门没关,玻璃盈满了水汽,虚虚地透出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顾演擦着湿润的头发,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走了出来。他下身穿了条深色的丝质睡裤,腹股沟处有个交叉状的黯淡疤痕,像是被什么高温的东西烙伤的,愈合得很好,没有丑陋的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