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嬷嬷草草赔了个不是,擦着额头的汗惶然地道:“外面的人都在传,说三老爷打着王主簿的幌子在外面招摇撞骗,勒索别人一万两银子,被打了三十大板送了回来。”
“什么?!”宋积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宋三良,又看了看李氏。
李氏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脸胀得通红,上前几步扬手就朝郑嬷嬷的脸上扇了过去。
宋积云把郑嬷嬷往旁边一拉,避开了她的耳光,道:“三婶,有话好好说,动手就不对了!”
李氏骂道:“我让她胡说八道!”
郑嬷嬷委屈地道:“我没有胡说八道。大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王主簿叫三老爷去问了些什么都学得一清二楚的。”
说着,她还小心翼翼地看了曾氏一眼,喃喃地道:“三老爷骗的就是我们家那一万两银子!”
“什么?!”
钱氏震惊,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宋积云亦是如此:“三叔父,您怎么能这样?
“我可是您的亲侄女啊!”
宋三良装死。
李氏跳着脚尖声喊着:“没有!胡说!假的!我要是再听见你编排我们家老爷,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宋积云不理她,看着宋三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三叔父,您要是缺银子,跟我说一声就是了。
“一万两,又不是很大一笔银子。
“我们做小辈的,少打几件首饰,少买几件衣服,怎么也能给您省下来。
“您为什么要骗我们?骗我们就算了,还打着王主簿的幌子骗我们?
“可您这样,让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以后走出去怎么做人啊?”
这话说得太扎心了。
李氏恼羞成怒,冲着宋积云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这是做小辈的样子吗?没教养的东西!”
钱氏气得手直抖,起身把女儿挡在了身后,对李氏道:“她三婶,我们家孩子难道说错了吗?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难道还有理了?”
李氏怕宋积云的父亲,可不怕这个性格软弱的嫂子。她张口就道:“谁让你生不出儿子来的!”
宋积云“哗啦啦”把桌子给掀了,言辞锋利地道:“我父亲在的时候都没说什么。怎么,我父亲不在了,三婶觉得自己能当我们家的家了?”
在旁边不声不响的宋桃猝不及防,吓得脸都白了,退了两步才站稳。
钱氏泪如雨下。
李氏不服气,瞪着眼珠子还要说什么,曾氏拍着桌子一声厉喝,把她的话堵了回去:“好啦!你们都想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我还没死呢!”
众人偃旗息鼓。
曾氏疲惫地对钱氏母女道:“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送了老二上了山再说。”
钱氏抽泣着点头。
宋积云却定定看了曾氏几眼。
那黑漆漆的眼睛,仿佛能照出人影来,像那镜子,什么都看的清楚,看的明白。
曾氏脸色微变。
宋桃白着脸走了出来,给曾氏行礼,道:“祖母,我去送送二婶。”
曾氏“嗯”了一声。
宋桃和宋积云一左一右地挽着钱氏,带着郑嬷嬷等人出了曾氏的院子。
“祖母的话,二婶和云堂妹你们都别放在心上。”她温声地劝着钱氏和宋积云,“我们这些晚辈总不好和她老人家计较。”
钱氏生了三个女儿,对几个侄女也格外的亲厚,闻言反而安慰她:“好孩子,吓着你了吧!你云堂妹的性子不好,你多担待些。”
宋桃朝着宋积云笑了笑,道:“你们先走吧!我要在这里躲一躲。”
还意有所指地回头朝曾氏住的屋子望了望。
颇为活泼开朗。
宋积云挑了挑眉。
她这个堂姐,和从前大不相同。
*
曾氏屋里,李氏哭得伤心不已:“我就说这事不靠谱,他非说不要紧。现在好了,人被打了不说,把我陪嫁的那幅字画也给折了进去。还被小辈嘲笑。王主簿那边,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是宋积云那个死丫头片子!”一直趴在门板上没有吭声的宋三良却猛地抬起了头,大梦初醒般地叫嚣起来,“去王大人那里告密的,就是她!”
李氏和曾氏齐齐一震,道:“你说什么?”
宋三良咬牙切齿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并道:“除了她,没谁知道这件事。”
曾氏拨弄着佛珠沉思。
李氏却破口大骂:“小小年纪,心肠却这么恶毒。这要是长大了还得了?这还好是个姑娘,这要是个小子,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活了!”
宋三良却是一喜,喊了声“娘”,急急地道:“对,把她嫁出去!她嫁出去了,二房就群龙无首了。”
第11章
钱氏的院子里,宋积云陪着母亲重新洗了脸梳了头,换了件衣裳,钱氏的气还没有消,一直叨念着宋三良太无耻:“真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宋积云直笑,劝钱氏:“别气了,气坏了划不来!”
钱氏嗔道:“你这孩子,刚才还不是怒气冲冲的,现在却像没事人一样。要不是这次我们运气好,就上当受骗了。”
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好运气?
宋积云道:“您没有想到的事还多着呢!”
她把派郑嬷嬷去见王太太的事告诉了钱氏。
钱氏听得胆战心惊,忍不住拍了宋积云两下:“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要是你们的事被你三叔发现了,他倒打你们一耙怎么办?”
端着消暑的百合莲子羹进来的郑嬷嬷听了笑道:“大小姐多聪明啊!三老爷派人盯着我们,我们也派人盯着三老爷哪?怎么可能被他发现?
“今天能揭穿三老爷,全是我们大小姐的功劳。”
钱氏笑眯眯地直点头,心中却有些愧疚。
这些事按理都应该她来做的。
她问郑嬷嬷:“你们花了多少银子打点王太太身边的人?我给补上!”
大家都笑了起来。
宋积云拿着汤匙搅着描金小碗里的甜羹就喊了一声“娘”,道:“那您是不是应该更信赖我一些?以后有什么事,都应该先告诉我一声,免得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钱氏赧然,保证道:“以后娘做什么事,都先和你商量。”
宋积云会心地笑,干脆把韩先生的事也告诉了钱氏,并道:“后来我还特意去翻了账本,账面上清清楚楚地记着两匹谢礼。”
钱氏都惊呆了。
她不由摸了摸刚刚显怀的肚子,情绪低落地道:“要是我能给你们生个弟弟就好了。”
宋积云在心里叹气,对母亲道:“你觉得这是您生个弟弟就能解决的事吗?”
钱氏诧异地望着她。
宋积云斟酌道:“你就算是生个弟弟,他这么小,不可能掌管产业。大伯父和三叔父的人品摆在那里。要是他们起了歹心,我怕……他们会做出比现在更过分的事来。”
钱氏顿时想起那些争家产,最后因为叔伯兄弟掌管握家业而夭折,或者是被养歪了的孩子,她神色一凛,噌地站了起来,厉声道:“他们敢?”
宋积云没想到钱氏的反应会这么大,忙起身扶了她,道:“娘,我这也是以防万一。您小心点,可千万别动了胎气。”
谁知道钱氏不仅没有放松,反而一把将宋积云搂在了怀里,含着泪道:“还有你们三个,他们要是敢动你们一根汗毛,我,我就和他们拼命!”
“不着急,我们不着急!”宋积云轻轻地拍着母亲的背,安抚着她,道:“只要我们母女一心,谁也别想欺负我们。您看今天,我把桌子都掀了,祖母还不是什么也没有说。”
“嗯!”钱氏眼睛都亮了。
宋积云暗中长吁了口气。
她母亲能有所警觉就好。
宋积云和母亲说了好一会的体己话,见她母亲有了倦容,她以肚中的孩子为由,说服她母亲去休息之后,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此时已是下午申正时分。
她从早上到此时只吃了一小碗荞麦面和一小碗百合莲子羹,已然饥肠辘辘。
宋积云朝着纱橱扬了扬下颌,问香簪:“吃过了吗?”
“吃过了!”香簪小声地道,“是六子哥去端的饭。午饭吃的是豆角饼和丝瓜蛋汤,晚饭和小姐一样,是佐菜白粥。”
哟,都会指使她的小厮了。
宋积云进了纱橱。
男子曲膝高卧在小榻上,慢慢地翻着膝头的画本。
看见她进来,他抬睑看了她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在了画本上。
宋积云却注意到这不是他之前看的画本,是她放在起居室里的一本画本。
她问六子:“原来的画本呢?”
六子“咦咦呀呀”地解释了半天,意思是男子看厌了,让他重新找一本,他不敢让男子离开他的视线,就让香簪帮着去随便找了一本。
宋积云没再过问,去洗了澡,换了件衣服出来,去了厅堂用晚饭。
香簪兴高采烈地端了晚饭进来,宋积云吃饭的时候,她还守在一边,冲着宋积云“嘿嘿”地笑。
宋积云问郑嬷嬷:“这孩子是怎么了?”
郑嬷嬷也不知道。
香簪却兴奋地道:“大小姐,大小姐,你是不是打败了三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