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不知是何人才华横溢,竟将诗仙太白的诗歌改编,奏成一曲清新的边塞小调,以此附会外邦朝会的来临。
琴声包含边关战士的思念,却裹挟一丝春归的喜悦,犹如流水悠扬传入耳畔,令包厢中的男子熟睡而去。
“兰香,不叫醒殿下么?万一那江南首富到了,又待如何?”一粉衣男子站在包厢外,神情焦急地低声说道。
悄悄打开一条缝,见兰陵瑾呼吸浅浅,兰香暗自摇摇头,小声说道:“兰青,就让殿下睡吧,殿下昨个儿吹了一夜的笛子,今儿个天不亮就在书房写东西,这会儿必定是困极了才睡的。”
“那……这天香阁的曲儿可是该叫停了?会不会影响殿下的休息?”
“不会,不会,你呀,别整日里瞎操心了,你去大堂里坐坐,若是那沈玉来了,你就将人请到包厢中来,说是关于《日薄西山凉》的。”
兰香是一等宫男,兰青是二等宫男,兰香所说的话,兰青不得不听从。他脚步蹬蹬地下楼,踩在楼梯上咚咚响,惹得兰香翻翻白眼,坐在屏风外直叹气。
耳际是隐隐的说话声,间或传来边塞小曲。梦里无边落红纷飞,文人雅士以文会友。
在场中的文人皆是女子,独他一人男扮女装。既是女子聚集场地,总免不了香艳诗词。或红楼一梦,巫山云雨;或风花雪月,缠绵悱恻;或闺阁琦句,愁肠百结。
“玉足白似雪,小腰纤如绳。醉里一香吻,红浪翻滚滚。”一人衣衫半解,露出两个乳儿,手举一樽浊酒,形骸放浪地吟唱。
“陶姐姐,您这是在哪儿见到的男子,竟玉足白似雪,小腰纤如绳,改日给我引见引见?”对面的女子笑道。
陶慧哈哈大笑,高声说道:“那男子可不是当今的五皇子殿下吗?这天下只有当今的五皇子殿下才这般叫人销魂!”
兰陵瑾坐在宴席最末,一时听到陶慧的戏言,恨不得剥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以宣泄心中的愤恨。
一女子站立起来,双眸大睁地问道:“陶妹妹难不成没见过五皇子?我上次进宫无意间见过五皇子,这五皇子的腰可比不上芙蓉楼的小倌纤细。”
陶慧脸皮一向厚如城墙,面上无一丝尴尬可言,只道:“我母亲是当朝三品官员,我自然是见过五皇子的,不过嘛,这五皇子一向衣服穿得紧实,谁知道他有没有纤腰?这诗是我前几日做梦,梦见五皇子嫁给我,洞房花烛夜之后所得。”
场上人喝得醉醺醺的,言行做事毫不避讳,听到陶慧肖想五皇子,纷纷连连大笑,说道:“若五皇子真如诗中这般骚浪,只怕是芙蓉楼的花魁都要让给他当了!”
兰陵瑾何尝受过这般侮辱。他不由捏紧手中的酒樽,作势起身呵责陶慧几人,一只手盖住他的手背,轻声说道:“别冲动,我也不喜他们如此侮辱五皇子。听闻五皇子秀外慧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京城女子的梦中夫郎,不该如此受辱才是,但她们是高官之女,你得罪不起。”
兰陵瑾略一怔愣,目光落于女子面容。芙蓉如面柳如眉,肌肤胜雪唇如霞,姣好的容颜犹如男子,叫身为男子的他都自愧不如。
“你是男扮女装来的?”他面含疑惑地问道。
许是被人误会多了,身旁女子但笑不语,举起酒樽起身,朝众人谦卑拱拱手,说道:“各位姐姐听妹妹一言,妹妹不才,昨儿个也得了一首诗,也是关于当今五皇子,就想着说出来让大家乐呵乐呵。”
“什么?又是关于五皇子的?快说,快说!”
“这五皇子可真乃香饽饽,各位姐姐妹妹都喜欢得紧,这位妹妹得了五皇子的诗,就别吊我们的胃口了!”
女子拂拂广袖,一派君子作风,扬声说道:“幽谷生春草,兰芷多芬芳,似云不掩华,锦绣着临江。”
这首诗歌通俗易懂,赞美幽兰品行高洁,可若是用于五皇子,岂非是在赞叹五皇子品行高洁,暗暗讽刺她们这些意淫之人?!
一些精通诗律的文人大惊,说道:“妹妹这首诗是藏头诗?幽兰似瑾,妹妹是说五皇子兰陵瑾犹如兰花,品性高洁,而我们这些人便是龌蹉无耻之人?”
女子毕恭毕敬稽首,状似惊讶地开口说道:“我倒不知一首诗里学问这般多,竟还有藏头诗这回事?……各位姐姐妹妹兴许是会错意了,妹妹何曾有过讽刺你们的意思,不过是听说五皇子品行端正,犹如空谷幽兰,是以得了这首诗,若妹妹的无心之举得罪了大家,我这便给姐姐妹妹们赔不是!”
她举起一杯酒樽,痛快地一饮而尽,众人见她如此道歉,转念想到在座之人身份,只好摆摆手揭过此事。
兰陵瑾看着身边的女子,悄然问道:“这位姐姐,你叫做什么名字,何不介绍一二,与妹妹认识认识?”
“沈玉是也。”
“沈玉?这名字倒是好听。”
少年悄咪咪凑近女子耳畔,如兰似麝的香气袭来。他难得一副活泼的模样,眉眼弯弯地笑道:“诶,沈姐姐,你刚才是故意作藏头诗的,对不对?你作了藏头诗又假装自己不知道其中寓意,无意讽刺她们那些人,可又真真切切地讽刺了她们,看不出来,沈姐姐你可真是奸诈得紧!”
细嚼慢咽口中的鱼肉,沈玉放下筷子摇摇头,挑眉掀起眼皮子,一双浅色的瞳孔凝视他,正色说道:“非也,非也,孔夫子曰‘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只是代五皇子回敬她们而已。”
“你喜欢五皇子,见过他?”
“非也,非也,不过是见不惯罢了。”
……
沁凉的晨风吹开帘幕,掠过月白衣袍和秀发,吹落男子微乱的碎发,停驻于男子温柔的笑靥。
“扣扣——”包厢被人敲响。
不知梦到何种情境,俊秀男子眉尖轻蹙,听闻木门扣扣响声,猛然从梦中惊醒。
“殿下,想必是兰青将人请上来了。”兰香走至屏风后,悄声回禀道。
头疼地揉揉太阳穴,兰陵瑾坐正身子,说道:“叫人进来吧。”
兰青带领沈玉姐弟两人,见兰香打开包厢大门,恭敬地说道:“沈小姐,卫公子,里边请。”
当沈玉进入屏风外,纤瘦的身影烙在屏风,男子便定定地注视身影,眼眶渐渐发红濡湿。
“吾愿散尽千金,归隐田园,只求陛下大发慈悲,成全沈某与瑾儿。”
“笑话,若是成全你,谁来成全大吕江山,谁来成全万千子民?兰陵瑾生是皇家人,身上背负万千百姓的性命,怎可因儿女情长而背弃她们?沈玉,你所愿乃痴心妄想!”
……
瞧对面之人迟迟不说话,想到要送小表弟回府,沈玉不由说道:“听说公子得了《日薄西山凉》词曲,目前正在找人出让。沈某很是喜欢《日薄西山凉》……但凭公子出价。”
清润悦耳之音砸入心坎,一如当初宴会的声音,可隐含的陌生情绪分明,叫兰陵瑾心下骤然一痛。今日今时已不复前生,对沈玉而言,他兰陵瑾不过是陌生人。
十指指甲陷入掌心肌肤,疼痛令男子蓦地清醒。他倒了一杯酒入喉,伴随极为辛辣的味道,咽下前世堆叠的苦涩,故作潇洒朗爽地笑道:“但凭我出价?若我开口要沈小姐,沈小姐愿意给么?”
临江是临安城里的一条河,相当于如今长江黄河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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