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书生王某刚脱下长靴,披着长衫站在床旁惊讶问道。
“读书郎莫惊,我是店家,想给你们送盏灯。”
“是那店家老伯?”已经躺下的书生张某惊讶。
这间长宽不足两丈的小屋里,满满当当摆着3张床,中间一个单薄的小方桌上堆满了书生们的书架包裹。
此刻一轮幽幽白月正通过东边墙上半人高的窗户向内张望,照亮窗下酣睡书生朱三那张满面油光的肥头大脸。
这房间床铺窄紧,窗户却又大又空,现下正是冬天,简直就是个漏风的大洞。书生王某为了抢得离窗户最远的床位,在那破床上坐了一天,甚至都没有下楼吃饭,还自觉得意的省了顿饭前。此刻他还没睡,主要是饿的难受。
“年轻人呐,汝等将来都是栋梁,老朽愿献上烛火,助汝等秉烛夜学,早日考取功名好报效国家!”热心的老伯语重心长道。
“没想到,这偏远山区,还有这等知书达理的老伯。”热血青年张某大为感动。
“怕是明日计入你的住店帐!”王某小声谨慎提醒。
“我怎会是这等小气之人!书生莫要枉了老朽一片好心”当然除了这次外,猴伯平日里常故意做些善事积功德,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狭隘的书生!感觉被大大冤枉!
“哎呀,快开门吧!”张某替王某羞红了脸,赶忙催促站在地上的王某开门。
“咦?不对。”王某心里咯噔一声,心中莫名警觉。
“哎呀呀!”张某从床上跳下来,光脚就跑去拉开门,送上一张年轻热情的面庞,大声感谢道:“谢谢您了!老伯!”
“哎哎!好好读书吧!”猴伯脸上挤出褶皱笑容,递了灯过去,不忘叮嘱道:“不要熄了啊!当心啊!”
“哪里哪里!我用用便吹了,不能浪费。”
“千万别千万别!点着就对了!”
“哪里哪里,您如此乐善好施,我怎能浪费恩人灯油钱。”
“哎呀!少年啊!”猴伯急了,双手一把拢住对方小心捧灯的手,四手相叠,那小火苗不堪重负的闪了闪,眼看就要熄灭。
“呼!”猴伯连忙对着它吹了一口气,那烛火瞬间窜起一倍高,精神饱满的跳跃着,差点燎了张某那粗短的眉毛。
瞬间大亮的烛火照亮了门后书生王某偷偷探出的脑袋,那张脸上惊恐万状,这店家有鬼!他当时怕裤脚上的泥水沾了自己的床铺,是站在张某床尾的。而那床紧靠着门对面的墙,离站在门外的店家还隔着一张桌子,自己与张某几乎头对头耳语,他是怎能听到的!尤其是此刻!他吹出一口气,那危危烛火不灭,反倒突然亮了!
“少年啊,不瞒你说,这山中多有精怪,你常亮着灯,也能防身不是!其他商,我都不提醒的。”生怕那少年好心的熄了灯,猴伯心生一计,干脆真话反说,附耳对那少年低声嘱咐道:“我呀,心里金贵你们这些读书郎,你莫要张扬,彻夜点着这灯便是了!”
“啊!老伯!多谢!多谢老伯提醒”神经大条的张某顿时大悟,吓的惨白了脸颊,接了灯匆匆返回,关门前还不忘对着满面真诚笑容的猴伯连连鞠躬。
这下酒肆彻底一片漆黑了,只有书生们的门缝里漏出一丝微弱光亮。
站在那书生门口停了停,感觉没什么动静,再眯眼瞅瞅那孤灯得了自己的一口妖气后,稳稳的亮着,猴伯才满意的转身隐入黑暗中。
紧盯着门缝,看着那老伯在一片漆黑中从容离去,竟然没有发出一声声响,坐在床沿的王某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是什么?是妖怪还是鬼怪?
顾不得了顾不得了!
王某看了眼小心捧着灯傻呆呆坐在床沿的张某,他正喃喃自语:“完了,这里居然真的有妖怪!你说,会不会是下午那狐狸精?”
“哪里的狐狸精?”王某神色慌张,他当时霸占着床铺睡着了,根本没注意到奇怪狐音,此刻当然不信张某的话,他连那不像人的店家都看不出来,还能辨别狐狸精?
“他深夜送灯不妙。”王某淡淡开口,他是个谨慎的人,他来自苍山脚下的村镇,出入抱月山前在前曾仔细打听过,有个半吊子猎妖师说过,抱月山只有一家歇脚酒肆,而那店内小二曾抱怨,近年常有狐狸精出没,伤人没有不知道,但是总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比如谁家的男人歇了一晚就丢了魂不下地干活了,谁家的少年见了狐仙就不思茶饭,最终出家等等。
从前的他,以为这是闲话不过是“妖窝”抱月山众多传说中的一个罢了,万万没想到,今日眼前人居然真的提起什么狐狸精!
“他怎么跟你说的?”王某紧盯着张某。
“他说,他说叫咱们点着这灯,不然,不然怕有狐狸......狐狸精来!啊呀呀......呜呜呜......”张某语无伦次,竟然害怕的呜咽起来。
“不妙!”王某绷紧的脑中各种疑虑胡乱飞舞:那老伯都不像是个人,干嘛好心送灯避那狐狸精?到底是什么意思?劫财?劫命?传说中,狐狸精是靠采补男子阳气修炼的,那么!最保险的,就是谁都不信!躲起来再说!
“呜呜,我娘常说,狐狸精吸人阳气,不留活口......便是下了地狱也不能投胎......呜呜呜”张某像捧着自己的命一样小心捧着灯,哭的泪眼模糊:“要不是为了省那几个赶考钱,我也不会闯这抱月山......呜呜呜.....太后悔了呀!悔不当初呀!”王某纵横交错的泪脸上,一片悲切恐慌。
待他求助般的看向王某时,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竟然打包好了书架包裹,果断利落的背起来,朝窗户走去,他向下望了望,二层小楼并不高,底下是一捆捆草垛,左手边便是马棚,那达官贵人的骏马们正凑着月光无奈的盯着半丈远的草垛干流口水。马并未受惊,应该是安全的。
王某如此分析道,便果断推开窗跳了下去!
“啊!”张某慌慌张张朝窗外看去,王某早已不知去向!他小心捧着灯,对着虚空劝道:“那老伯好心救咱们,你怎么跑了!哎!哎!”
压低嗓子呼唤了片刻,四周一片死寂,漆黑夜色下摇摆不定的婆娑树影,仿佛一群黑影人在沉默中看着他,张某吓到赶紧关窗,心下替王某遗憾!
这么一番折腾,那酣睡的朱三只是翻了个身,张某小心捧灯凑近那脸,一张坦白无邪的痴肥睡脸映入灯影中,嘴角边丝丝发亮,口水洇湿了枕头。看着这张生机勃勃的睡脸,张某莫名的安下心来,坐在他脚边床尾,不言不语。
自己的床铺上依稀可见王某脱鞋时踩在上面的黑脚印和泥巴印,只一盏灯的功夫,同行的书生变不见了。真是物是人非!胆小多情的张某又泪水涟涟的哭了起来。
这届书生,如此胆小,猴伯是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狐狸还没来,已经跑走一个!
此刻,猴伯刚在房顶上坐下,慢慢吸取月华,闭目调息,开始一个正派向上好妖怪的日常修行。
马棚那里似乎传来什么声音,马儿们嘶鸣了一番便又安静下来。
他妈的!莫不是那马王发现了母马吧!真恶心!
猴伯想起往日某个不堪回首的一幕,伴晚时刚对马王生起的同情心立马驱散!这冥顽不灵的蠢货!待我猴伯再修炼几年,成功入世!便再也不用和这些下贱妖物为伍了!人类的世界道德礼法重重,那才是修炼的正道,通仙的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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