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三月,盛京卞阳。
早春时节多雨,卞阳城的上空蔽日干云,已是半月有余,时而淅淅沥沥,时而倾盆如注,沛雨甘霖,连绵不绝。
天气阴霾沉闷,可卞阳城的热闹不减反增,原因是因为一位叫做陆瑾禾的俏郎君。
陆瑾禾这人在卞阳城的待嫁女儿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原因之一便是此人的相貌,这普天之下,没有不喜欢俊俏郎君的女儿家,而陆瑾禾的俊俏却更别具一格,人长得是那叫一个粉雕玉琢,宛若仙童。
陆瑾禾初初来京参考科举之时,便因为出众的样貌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以至于后来卞阳城中的女儿们日日祈祷陆瑾禾一定要高中,一定要留在这卞阳城,好让她们有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
卞阳女儿们的祈祷终究是没有付之东流,科举之后,陆瑾禾跻身成了都察院的主簿之一。
然,卞阳女子一朝梦碎,只因得知了陆瑾禾在环翠阁里包下了一位最是平平无奇的姑娘,姑娘名叫宛霏,相貌不出众,也无才艺傍身,别说是在妓院那种莺莺燕燕聚集之地,即便是放在普通人家,也是极为普通的……
这便是近日里卞阳城中热闹不增反减的又一原因。
姑娘们百思不得其解,看陆瑾禾的目光逐渐从如火如荼变成了如刀似剑。
一夕之间,掷果盈车变掷砖扔瓦,香饽饽变成了臭鸡蛋,陆瑾禾就此被卞阳城的姑娘们弃如敝履。
陆瑾禾对于姑娘们的伤心欲绝置若罔闻,近来心情极佳,因为她向上头递的第三十八次调令,终于被批允了,她终于可以去大理寺做主簿了!
得知此消息,陆瑾禾高兴的一宿没睡着觉,兴冲冲的直奔环翠阁,和宛霏分享这个普天同庆的大好消息,这几日更是在姑娘们的唾骂中开开心心的做着最后的交接工作。
伤心欲绝的姑娘们不得而知的是,这位名满卞阳城的陆小郎君,其实也是位碧玉年华的女儿家……
和那些自小被娇养被闺阁之中的姑娘们不同,陆瑾禾到了十五岁才知道自己是姑娘家,得知自己是姑娘家的契机竟然还是她来了月信,爹娘见此事再也瞒不住了方才同她如实说明。
陆瑾禾知晓真相的那日只感觉宛若晴天霹雳,瞠目结舌久久不能人语。
对此,爹娘的解释是家中没有男丁会被人看不起,因此便将她当做了男儿养。
陆瑾禾震惊不止,当时也顾不上再问其他。
本以为自己是个姑娘家的事情就已经足够震撼,当天晚上陆瑾禾便从晴天霹雳直接升至五雷轰顶……
那日陆瑾禾方才因为来了月信而知晓了自己是女子,晚上便因为初次信期而腹痛不止,捂着肚子来到爹娘房中,想要她身为郎中的父亲给她扎上几针止止疼,正欲扣门而入之时,便在门口遭遇了这五雷轰顶。
房中爹娘的谈话尽数落在了陆瑾禾的耳中……
原来她的爹娘并非她的亲生爹娘,而是她的舅父舅母!
原来她身上还背负着深仇大恨!
怪不得她长得既不像爹,也不像娘……
陆瑾禾在门外只听到了只言片语,便按捺不住推门而入。
谈话中的陆父陆母登时被吓的汗毛倒竖,看着陆瑾禾那表情也知道方才的谈话都被她听了去。
当时的三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陆瑾禾也顾不上还在发痛的肚子,开始追问父母方才的谈话。
陆父陆母对视一眼,似乎打定了主意无论陆瑾禾如何追问都绝不肯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陆瑾禾哭求了许久,所得的讯息依然还是止步于方才门外偷听到的那几许。
陆父陆母神情坚定,陆瑾禾见再多哀求也是无用,也不再追问,哭着跑回了房。
陆瑾禾脾气倔的很,陆父陆母便想着让她冷静一夜,明日再去劝慰。
翌日辰时,陆母早早的起床亲自下厨做了许多陆瑾禾平日里喜爱的吃食,亲自端着去了女儿的房里。
房门推开的一瞬间,陆母手里的吃食登时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地。
房里哪里还有陆瑾禾的影子,唯余下书案上的一纸留书……
陆母慌了神,拿起那纸留书草草的看了一眼,踉踉跄跄的直奔陆父的书房。
陆父也慌了神,大致看过留书以后,当即让家里的杂役小厮放下手里的活计,统统出去追陆瑾禾。
留书上只说自己生身父母沉冤不得昭雪,自己倘若继续装作毫不知情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枉为人子,所以决定远赴卞阳参考科举,誓要追查当年之事,为生父翻案平反。
陆瑾禾是有些小聪明在身上的,陆家在宥州城也算是大户人家,家丁小厮没有一百也有九十,竟生生的都被陆瑾禾给躲了过去。
黄昏时分,陆瑾禾得意的出了宥州城,几十号家丁小厮垂头丧气的回了陆府。
陆父眼见家丁小厮无功而返,一声长叹,进了书房,神情忧虑的提笔蘸墨,刷刷点点写下了一封书信。
一盏茶的功夫,陆父命人将这封书信快马加鞭的送去了卞阳。
陆瑾禾一路平安,顺利的进了卞阳城,时逢科举之时,卞阳城热闹纷呈,满街都是自五湖四海而来的举子。
陆瑾禾并未选择投身客栈,而是在花溪巷尾,赁租了一间简单雅致的小居。
东家是一名年逾三十的寡妇,已经改嫁,另居别处,此处的房屋便用作租赁,收些租金来补贴家用。
见陆瑾禾人长得粉粉嫩嫩,干干净净,二话没说便将这处小居租赁给了陆瑾禾。
陆瑾禾便在此处安心温习,等待科举。
陆瑾禾虽被当做男儿养大,可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哪里会做饭?
宋记食肆便成了陆瑾禾每日都要前去的地方。
宋记食肆是一家简单的小馆子,夫妻店,坐落在卞阳城街尾,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几丈见方的大堂,三张老旧的松木桌椅子和一个同样老旧的松木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