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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生活又回到从前,每天重覆做着相同的工作。偶而我给妈写信,三哥回信跟我报平安。
    乾妈很忙,我也很忙很累,所以我们很少在一起聊天。
    我已经习惯养鸡场的工作,现在比刚开始时驾轻就熟;所以,每天下午都能腾出时间裁缝院童们的衣服。一到晚上,我就累得早早就上床休息。
    但最近,我似乎对时间的管理更有效率,因此常出现无聊时候。我想起童年爸爸教我写书法,于是到镇上买了纸笔墨砚回来,一有空就挥毫练习。
    自从吟翔澈底了解我的心意后,他们夫妇就不再来育幼院,而少威也像人间蒸发一样,每星期两次的蔬果、点心都是由定叔送来。我想应该是我已经康復,而且是非也已落幕,可以在这里安定下来,所以,韩少威已不需要再来育幼院敷衍我。
    今天,乾妈要我陪她到工作室,因为万宜公司如期寄来两疋夏季布料给院童添新装。我很感激宋吟翔的君子风度,更佩服乾妈为育幼院的生计当机立断;所有担心都没发生,而未雨绸繆的勇气与毅力,让我更有信心往前迈步。
    志豪一下课,还来不及放下书包就衝进工作室,我拿毛巾帮他擦汗,说:「放学不直接回来,跑去那里玩了?怎么弄得一身湿答答的!」
    「阿姨,少威叔叔生病了。」
    「韩老闆生病,严重吗?什么病?」一听他生病,莫名地担心起来;因为这个素不相识的好心人,曾经为我这个陌生人不求回报地赴出心力,解救我迷失的灵魂。
    「阿定叔公说,他才去台北一天,回来就发现叔叔病倒了。先是发高烧,后来还大咳,要他去看医生,他都不肯。叔公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他爸爸,他爸爸开车上山,硬把他送去住院。」
    「住院?病到这么厉害呀!」
    「叔公说现在没事了,他妈妈要他在家休养,可能还要一个月才会回来。」
    从时间推算,一定是那天我不小心把他推落水引起的,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他帮我解决所有的难题,我竟然害他生病。我跟志豪说:「知道韩老闆回翠湖就来通知我,我想去看看他。」
    「阿姨,叔叔不会有事吧!他最疼我,他生病了,没有人陪我玩。」
    「阿姨有空可以陪你,晚上可以到阿姨房里来做功课。」
    「真的?谢谢阿姨。」
    看着这群孩子,觉得自己比他们幸运太多了。能有机会来到这里,我应该珍惜我的生命,用剩馀的生命去爱他们。
    想起那夜,少威送我回来,冻缩成一团的样子,真感到抱歉。他说的话虽然不中听,有时还挺尖酸刻薄的,但态度却很理性,他怎么会是一个反差这么大的人?我开始对他感到有兴趣,是依龄教我心理分析的功效在作祟,还是他是帮助我走出阴霾的恩人?总之,我的心里有一股衝动,盼望他早点回来;只有见到他,我才能放心。
    志豪每天到我房里来做功课,他的嘴里谈的都是少威,没想到他对志豪这么有耐性和慈爱,一点也不像在我面前的韩老闆。忽然想到「寄傲」画稿上题的字『痴醉醇酒识情黯然』,我不知不觉沉思其间的含意?
    一件件夏装试穿在孩子们的身上,意谓着夏天脚步即将到来。
    园子里的杜鹃早谢了,茉莉也已在枝头飘香。早到的蝴蝶、蜻蜓更在初夏的花园翩然飞舞。
    长工老王和老赵跟韩老闆一样可靠,才半年的时间,养鸡场已经经营出相当的规模,口碑好更是不逕而走;育幼院上下呈现一片喜气。
    在我巡视鸡场时,志豪兴高采烈地跑来告诉我,说:「少威叔叔回翠湖了,叔公送水果来时告诉院长,被我听到的。」我丢下饲料桶,牵着志豪回到院长室,告诉乾妈我想上翠湖探望韩老闆。乾妈交给我一蓝生鸡蛋,我们兴高采烈地奔上翠湖。
    平台上的玫瑰园,芬芳依旧,翠湖的水依然清澈。我的心在竹屋,我们快步奔进竹林。
    「少威叔叔,少威叔叔!」志豪一踏进花圃就高声喊着;可是不管他喊得多大声,竹屋就是没有人答应。他告诉我一定是在果园,要我在这里等,他去果园找他。
    在客厅坐了一会,还是没有人来,就连去果园找人的志豪也没回来。正想跟去果园,才踏出竹屋,就看见少威推开竹篱门走进花圃。
    他变白了,也清瘦了许多,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眼,变得憔悴不堪,看来这次真的病得不轻,我心里好愧疚。
    他一见到我,就说:「我才到家,你就来找我。」那个孤傲的韩少威又上身了。
    我羞红了脸,怒道:「你说话一定要这么刻薄吗?」
    「对不起!」他走进屋里,倒了一杯水喝,转过头来问我说:「要不要喝一杯?」
    我摇头说:「这篮鸡蛋,是乾妈要我送来给你的。」
    「里面没有你的问候?」
    你疯了,刚才才说刻薄话,这么快就忘了吗?反正他一直都是这样忽晴忽雨的,我压抑着情绪,说:「我…是来道歉的,都是我不好,才害你生病。」
    他突然大吼:「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老说『都是我不好』,你忘了吗?这句话听了会让人心痛。」
    「我是说我不小心把你推进湖里。」我有些手足无措,但一想到他的不可理喻,我的无名火也跟着上来,说:「不就是一句道歉,为什么会心痛、要生气?我好意来看你,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理。你不欢迎我,我走就是了。待会志豪回来,请你转告他,我有事先回育幼院,他很想你,希望你这尖酸刻薄的话只对我一个人讲,别伤孩子的心。」
    我转身走出竹屋,走到翠湖边,心中气愤难平,往石阶上一坐,看着湖水出神。当泪水刺激我的眼睛时,不觉低下头抹去滑落的泪,正自责『我怎么了』,为什么老是随着他的情绪起舞,把自己弄得一团乱。忽然看见地上有几个字,依稀可辨是写着「醉…,…意…黑。」旁边还有几个没被完全涂掉的笔画,只能看出字的一边是「禾…云」。我想刚才他一定是坐在这里,我和志豪奔向竹屋时,一定惊吓到他,才会让他那样不快。
    看着这些字,实在拼凑不出什么意思,只是他心中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似乎并非空穴来风。
    乾妈说他曾经是个医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跑来翠湖当农夫?他家那么富有,爸妈又那么疼他,为什么他要上山过着苦行僧的生活?
    少威刚才憔悴的模样再度浮现在我脑海,难道是往事加上感冒才会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我突然兴緻大起想知道他的秘密,但他古怪的脾气真教人受不了,刚起的衝动立刻又停止。我想现在应该还不是探索他秘的时机,我强压住心中的好奇。
    「阿姨,」志豪从竹林跑过来,说:「叔叔跟我说,你在翠湖等我,叫我先跟你回去,明天是星期天,他会到育幼院来找我。」
    「他跟你说我在这里等你?走吧!我们回去。」牵着他走上回程,忍不住回头看了竹林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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