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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噼啪作响的,
    不止号哭悲鸣,
    你总能听到动人的歌吟,
    虽然仿佛是寂静无声。
    (中)
    一护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分离的八年,分手时彼此都怒气冲冲自认倒霉,承认遇见对方喜欢上对方是眼瞎,那时候乃至之后的八年,一护都认为白哉肯定早把自己扔旮旯角里了,就算偶尔想起来多半也没好气,在某一天重逢,然后温情款款地说我还想着你,还喜欢着你这种事情,简直就跟做白日梦一样。
    的确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但醒来之后就会加倍唾弃自己的痴心妄想。
    大学时或许还有几分年轻意气,进入社会之后就渐渐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现实,东大毕业又怎么样,就是个打工的,没有家世,没有资本,日后了不起能靠努力工作混个高管,但白哉不一样,他是家族的继承人,他也有配得上这个位置的能力,他未来的舞台,是一护永远也够不到的。
    曾经那么近的距离,拉开后便犹如天堑。
    但其实那么近的距离的那一年,也只是偷来的,短暂的——很快白哉就出了国,而他没有那个条件,从此远隔千里。
    一护越发的死了心。
    只是或许还没死乾净。
    心口总留着一份馀烬。
    总在他想要向现实妥协的时候,烫得他生生的疼。
    还留恋什么呢?
    无论之前有多么甜蜜,分手之后,那些甜蜜就化作了尖针,给予等量的刺痛。
    靠着回忆过活,多么可悲。
    可是恋爱就是这么的可怕。
    街角的冰淇淋,夹在书页中的旧电影票,夏夜的烟火——生活中一点点的碎片,细节,就可以猝不及防地闯进眼睛和心口勾起疼痛,那疼痛在习惯之后竟也是动人的,让人恢復对生活的敏感,变得……更像是活着。
    让他能暂时褪下渐渐变厚的壳,用柔软的血肉去触碰外界的阳光和雨水。
    他知道自己还在爱,但爱的,究竟是曾经恋爱的感觉,还是这个人,一护却难以分辨。
    他凝视着男人那溢出温柔的眼,恍惚地想着,不会是记恨曾经的刀子,不甘心,要先把人骗得全身心投入再拋弃吧?
    多么世故的思维。
    变成了讨厌的大人。
    怎么可能没变呢?
    一护于是笑了笑,「你倒是变了很多。」
    白哉微微一怔。
    他印象中的一护,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浅显纯真,哪怕会害羞会彆扭,也做不来偽装的少年,自己的确是变了很多,年少时的朽木白哉,是个性子火爆,骄傲飞扬的少年,但这样的性格是不可能一直保持,他所处的环境不允许,他要继承的位置不允许,他得拼命斩断那些幼稚天真的自我,让自己变得「成熟」、「稳重」、「干练」,变成一个,他自己都陌生的朽木白哉。
    最初的分离之后,他不是没有怨懟的。
    一护不肯体谅他,任性地要求分手,哪怕他加以挽留,还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逼得白哉负气而去,之后离开也没有再见面,那么的乾脆,那么的决绝,让心中还怀有期待的白哉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于是他也赌气删掉了对方的联络方式。
    在异国的日子很忙碌,学业繁重,白哉渐渐将那段青涩的恋情当做了一场远去的旧梦。
    但是在他回国接受了家族事业之后,他偶尔看到镜中的自己,都会觉得陌生。
    镜中的男人一副精英派头,冷静沉稳,没有多少表情,却也没有了少年时飞扬的神采和快乐。
    鬼使神差地,他想到,如果一护见到了这样的自己,一定会觉得陌生到不敢相认吧。
    惆悵的馀温跟岁月一样从身边淙淙流淌而过。
    匆匆数年,他没有馀暇去多想,但现在,却莫名觉得寂寞。
    的确按照自己的计划成长,的确将未来掌握在了手里,但是这些并不能让他感受到满足和快乐,夜深人静,肚子一人,他只有寂寞相伴。
    寂寞中不可自持地回忆起了年少的岁月。
    在社团中挥洒汗水追逐胜利的日子,一起欢笑一起喧闹的日子,人群中隐秘地手碰着手都会心口掠过甜蜜,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去约会,分食一护最喜欢的巧克力冰淇淋,夏天的炙热散去,口腔中的微苦的甜蜜的滋味,是交换的吻的悠长,遇到混混挑衅两个人手牵手狂奔时掠过耳边的风……还有那交付彼此的夜晚,汗湿的肌肤和蹙紧的眉心,被弄疼的一护捶了他的肩膀却又甜蜜地依偎上来,亲密无间的融化般的快乐……
    如果再相见……八年之后,一护会说什么呢?自己会说什么呢?
    橘色头发还是那么的耀眼。
    青年谁也不看,自顾自走到吧檯坐下,要了一杯酒,轻晃浅酌,他微蹙的眉心有了从前不曾有的忧鬱,但依然是清澈的,他显得孤单,嶙峋的背却又透着少年时一般无二的倔强,仿佛在对抗着什么无形的东西。
    白哉轻易就看透了他。
    ——他还没有新的恋人。
    心口激烈地跳动起来,白哉故意提醒了露琪亚一声,「露琪亚,你看那里。」
    「哎?那不是一护吗?」
    露琪亚很是惊喜,不察自家兄长的心机,立即就趴在卡座的沙发靠背上叫出了声,邀请青年过来,但一听到露琪亚说自己也在,青年顿时就浑身僵住了,然后就要逃。
    真可爱。
    还是跟以前一样,反应直接好猜。
    白哉胸口涌起热流,他起身快步跟了上去,扣住了那瘦削的肩膀。
    明明一护那么抗拒,但白哉却生出了由衷的欢喜。
    ——如果走出来了,释然了,绝对不会是这种表现。
    为了不引起围观,一护没有再坚持要离开。
    他故意地坐在了一护的身边,满意地感觉到了靠近时橘发青年的紧绷。
    他凝视自己的视线,有惊艷,有黯然,有回忆的恍惚,甚至有戒备,直到那一句,「你倒是变了很多。」
    看来也不是那么的好欺负。
    「啊,变了很多。」
    他坦然承认,「所以,一护不喜欢了吗?」
    一护噎住了。
    这人现在也是个成功人士了,说话这么直接的吗?都不讲究一下社交礼仪?
    但是他感受到那份隐藏在平静下的挑衅。
    空手道社团时,跟前辈过招时,曾是一护全情燃烧的时刻。
    他那么轻易地就爱上了那个神采飞扬的前辈,只因为他不能抗拒这种棋逢对手的刺激。
    他故意地笑了,「不喜欢了,我喜欢的类型,前辈不是最清楚了吗?」
    白哉想笑但忍住了。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内,青年一扫眉间的鬱气,重新焕发出了锋利又鲜活的光彩,这就叫做不喜欢?
    「那真是抱歉,我变了,不可能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喜怒形于色的前辈了。」
    「但我没同意过分手。」
    他霸道地宣告,「所以一护还是我的。」
    这……这是什么中二霸总发言?一护瞪圆了眼睛,但察觉到对方在仔细观察自己的反应,立即不假思索地展开了反击,「又不是结了婚,分手只需要单方面宣布就成立,不用你同意,况且就算是结婚,分居几年以上也足够判离。」
    「一护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依不饶地追问下,一护叹了一口气,「我明白,白哉,我很高兴,你还想着我,但是我们不合适了。」
    「怎么就不合适了?」
    「这不明摆着吗?白哉,你现在,是上流社会成功人士,我呢,只是一个小职员,我们还分离了八年,就算你不记恨当初分手时我那些过分的话,我们之间的隔阂,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弥补的。」
    一护看着视线始终凝在自己身上的前恋人,心下酸楚,是的,白哉或许的确对自己余情未了,但是破镜重圆不是那么美好的,裂痕始终会在,彼此间的差距只会让曾经美好的回忆化作现实的尘埃,保存在心里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强求呢?
    「所以,当年,一护为什么要激怒我,跟我分手?」
    牵扯到了现实的话题,白哉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一护那么决绝,那么尖锐,是不是一拍两散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我……」
    一护顿住了。
    啊,是啊,就算一时间想不通,但时间久了,白哉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害怕。
    在学校,在少年时代,他们可以跨过天然存在的鸿沟倾心相恋,但终归会被现实分开,所以他害怕,害怕苦苦坚持了最终还是败给现实。
    而现在呢?
    见到了白哉,不欢喜吗?
    说白哉变了很多,说已经不喜欢了,是真话吗?
    怎么可能啊!
    身体深处仿佛死去的东西就像吸饱了水的植物一样瞬间丰润了起来,那种欢喜,那种鲜活,大脑告诉一护现实的不可逾越,心却在欢呼雀跃,自顾自做出了任性的选择。
    拒绝是为了什么?
    还是害怕。
    越是容易陷落,就越是害怕。
    可是白哉的视线,并不显得过分锐利,却是洞悉一切的明晰,仿佛能看透内心最深处的怯懦。
    一护用力闭了闭眼睛。
    「我害怕。」他说道。
    「什么?」
    对自我的剖析以及供认从来都是艰难的,但一护想,该给一个解释的,那时候的自己意气用事却又是过分现实,现在想来还是愧疚。
    「我害怕你离开后,我们会渐行渐远,被距离磨灭了情意,我害怕你会在我到不了的地方,被比我更适合你的人吸引,我害怕我们本来就存在的隔阂和距离,会在长大后变得清晰,我害怕长久的等待,将心投入,最后还是失去。」
    「所以,」男人若有所思,「你放弃了我。」
    「因为我们从来就不合适。」
    「傻瓜。」
    白哉终于明白了。
    看着极为相似投契,但少年时代的一护跟自己,其实早已经有了那么多的不同。
    一护只是顽强,只是倔强,但他没有白哉那样的底气,他小小年纪就失去母亲,被父亲带着三兄妹度过了一段艰难岁月,因此过早地明白了白哉看不到的现实。
    被磋磨过,才会敬畏的现实。
    那时候的自己却是从来都顺风顺水,只是信心满满地要求一护等待,却根本体会不到一护的不安和恐惧。
    「从前要分手是因为害怕,现在拒绝我还是因为害怕,对吗?」
    「对,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自私又怯懦,没有你记忆中的美好,我怕你惦记着的只是记忆中的我,看到现在的我,你会失望,反而毁了仅存的美好。」
    一护准备站起来,「今天遇见你,我其实很高兴,但到此为止吧,我们……」
    白哉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得一歪,正要起身的身体保持不住平衡地倒入了白哉的怀里,下頜撞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差点咬到舌头,但依然挺痛的,他抱怨道「你搞什」么……
    声音被堵在了咽喉,感受到的是炙热的指腹,唇上的热度,切近的距离下深黑却执拗着燃起光热的眼。
    发生什么了?
    「啊啊啊啊……」压制的惊呼是露琪亚的声音,「接吻了居然接吻了!恋次你看到了吗?」
    听见这惊呼一护才意识到自己被白哉强吻了,扣在下頜的手指那么的用力,几乎嵌入骨骼,而烙印在嘴唇上的热度又是那么的烫,烫得他浑身都在痛,浑身都在抖,烫得他的脑子轰鸣,心脏开出了花。
    说了那么多,自欺欺人拼命压抑,但其实……一个吻就足够燃尽一切。
    一护没有反抗,他没有力气,没有心力,他等待着这个久别重逢的吻太久了,等得绝望但依然在等,就像是等待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出现的奇蹟。
    甜蜜的波涛汹涌而来,将他淹没。
    爱意,思念,怜惜,鼓励,那么复杂的纷繁的情感直接烙烫在灵魂之上,让他不自禁地从里到外地颤抖。
    厚重的壳融化,咣噹一声掉落在地上,他浑身轻盈无比。
    良久,贴合的唇松开。
    迷离的灯光下,雋丽的面容被一个浅却明亮的笑容染上了不可思议的光彩,「我依然喜欢着你,一护,哪怕分离八年,可以再为我勇敢一次吗?」
    一护回到家里还是心脏砰砰砰的乱跳。
    他是落荒而逃。
    一切就像一个不真实的美梦。
    思念着的人突然重逢,还说一直没有忘怀,要求再续前缘,甚至……热烈得在并不缺乏视线关注的酒吧里,吻了上来。
    我的天!
    如果不是手机里的社交软件加的头像正在闪烁,对话框里是「晚安,一护,好梦」,一护真的要认为这一切都是来自自己的妄想。
    但不是的。
    白哉回来了。
    变得那么的优雅,贵气,高不可攀的模样。
    这样的存在,说着「我还喜欢你,我一直思念着你」,就像一个包裹着剧毒的糖。
    吞下去,或许会将一切,现在至少平静顺利的一切绞成成碎片。
    但是那人殷殷的视线却那么的……诚挚,火热,他说,「可以再为我勇敢一次吗?」
    人在这个世界上能遇见你爱对方,对方也爱你的人,是一个奇蹟。
    分离之后那个你爱的人还爱着你,则是奇蹟中的奇蹟。
    伸出手去,或许是万劫不復,或许是不敢梦想的天堂。
    一护捂住胸膛。
    久违的滋味,欢喜,满足,羞涩,渴望,鲜活到热烈的情感衝击着心房,他像是从久远的沉眠中活了过来,重新被席捲而过的风和火燃起了热情。
    过去的八年竟在这份鲜活中乾瘪无比。
    原来我也是个恋爱脑吗?
    我以为我足够清醒足够懂得保护自己,但其实,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我做出了足够理智的选择,但我一直无法在这种选择后感到快乐。
    我在后悔,我在懊恼,我在哭泣。
    很多人说,不过是一个人,这世上还有更好的,瀟洒一点,任他去吧。
    我想做到的,可是,白哉就是白哉,我喜欢的人,即便还有比他更优秀的人,也不可取代。
    勇敢一次吗?
    我不想再因为怯懦而后悔了。
    不是面对面,有些话或许跟容易出口。
    一护想着网络那一端的人,在脑海里描摹着那个人雋丽又沉稳的轮廓,胸口燃起飞蛾扑火的决然和痛快。
    「我想再勇敢一次。」
    「这一次,请不要放开我的手。」
    一字一字的,他打出了自己的心意,然后,点击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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