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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真没想到易烊千璽还会给我发微信。当时我捧着手机看着那一条消息的时候,有点害怕点开。
    他说,林以桥,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看着手机屏幕,不可避免地被回忆疼痛地拉扯。
    的确,我们都坏透了。
    林以鹿是从初三开始知道易烊千璽并喜欢易烊千璽的。
    她为了他学会了写分析学会打榜学会ps学会剪辑学会摄影。跟任何一个小粉丝一样,忐忑而幸福的喜欢了他很久。
    但是自从她和易烊千璽见过几面并说上话的时候,她就有点不对劲。
    至少在我眼里看来她就是不太对劲。
    我问她,你还喜欢易烊千璽吗?
    她说,喜欢。
    我说,哪种喜欢?
    她托着下巴,长头发垂下来,慢慢一字一顿的说,你想天天和他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想拥抱他,拥抱他的时候想偷偷亲吻他的眼睛,是哪种喜欢?
    我说,姐姐,你爱上他了。
    林以鹿真的是差一点就跟他在一起了。我还记得的那一天之前的几个小时,她缩在被窝里跟我讲话,她说,小桥,我是三生有幸。
    小时候有什么秘密,她都喜欢把头缩在被子里跟我讲。同学打坏了班主任的杯子却不承认,年级那个痞子今天对她告了白。
    我笑话了一句,把头从被子里伸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那种闷闷的感觉,很久之后还记忆犹新。
    当天她要去赴他的约,却昏倒在路上,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停止了呼吸。
    我不敢想像,那一段不太长的路,到底让她受了多少折磨。
    她死得不那么平静。有人说她当时挣扎着要爬起来,最后睁大眼睛倒了下去。
    她一世温柔,却把所有贪心都花在了易烊千璽身上。她说,我想平淡一辈子,但爱上就是爱上了,我不甘心于平淡。
    我当时在白布旁边读她的病历本,突然感觉心里被挖的很空,凉凉的直进风。
    她是为了我而死的。当时我感觉我不是我,我是两个人。
    我身体里有两个生命。
    我对不起她。
    我跟林以鹿没有血缘关係。
    她是我出生之前从路边捡来的。听母亲说她当时没有哭,被包在红色的大棉袄里,在天安门广场的大柱子下摇着小铃鐺。路边到处是人来人往的行人车辆,刚举行完升旗仪式,太阳照的正亮。母亲当时骑着自行车,远远的开间柱子下边有一个亮亮的小点,走过去才发现是铃鐺反射的光芒。
    一个女婴,眨着眼睛,看着这个她小小生命里的救世主。
    她很乖巧。但是一点都不因为自己的身世对我隔阂。小时候我要是被谁欺负了,她就装作一副很厉害的样子把拳头伸出去,然后等那些坏蛋走了之后,又柔软地落在我的头上,淡淡地教我如何做人。
    长大后,她总是喜欢给我编辫子,说妹妹,你的头发真好看。当时我不知道她是真心或是假意,所以彆扭万分。我知道,我的头发再怎么好看也没有她的好看。她的头发又长又黑,有时候不扎就披在腰际,走一步路发丝就在空气里打闹。
    那些男生背地里偷偷叫她长发仙子,她不知道,我却很了解那些青涩懵懂的时期,她路过小巷招惹来的钦慕目光。
    我一气之下就剪了短头发,回家的路上一边想像着她尷尬的样子,一边又哭又笑。回到家的时候她仍然很开心的样子,说,小桥,你短头发也好看。
    我当时巴不得去剃个光头,但我当时在早恋,我怕我会被甩。
    你看,这么一个善良的女孩子,善良到为了我失去生命。
    我记得我看见林以鹿第一次哭是在我体检结果出来之后。
    我被查出了肾衰竭。
    一个晴天霹靂砸在我身上,我动也动不了,呆呆地看着远方。
    林以鹿当时比我还要慌乱。她问医生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医生说,可以换肾。
    她当时把眼泪擦乾,说,医生,用我的。
    我看见当时医院的医生在白口罩上的那双常年冷漠的眼睛,有了微微地光亮。
    她马上去查了血型去了体检,知道可以换肾的时候她很开心,抱着我喃喃了好久。
    她说小桥,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我把妈妈爸爸对你的爱分走了一半,这是我欠你的。
    我当时听不太懂,只是有点慌张地看着急症室上红色的字,想像着如果我和她从那里面出来,是活着还是死亡。
    去做手术的时候她和我都躺在手术架上,她用手握住我的手,拍拍,说,小桥,没事,一晃就过去了。
    我当时感觉很安心,就在麻药的刺激下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林以鹿站在医院的窗户旁边。风从那里灌进来,吹的她的头发飘舞起来。即使一身病服,她也是看起来神采奕奕的样子。
    她察觉到我醒来,踉踉蹌蹌地走过来笑着对我说,小桥啊。
    小桥啊。
    我绝对没有想到,她失去了一个器官之后就得了很严重的病,撑到那天终于撑不住了。
    她瞒我瞒到她死,她都不肯给我的罪恶感一个适合的理由。
    她去世后我把她的所有东西都搬到了我的房间,把她的枕头靠着我的枕头旁边。彷彿她又躺在我身边,看着有点剥落的白色天花板,对我讲一些秘密,然后对我说晚安。
    我嗅着还残存的她的头发的雏菊的味道,把头闷进被子里,掉了眼泪。
    “林以鹿,你讲吧,我听着呢。”被子里一片漆黑。
    原来没有她,我这么难过。
    很难过很难过。
    我是见过易烊千璽的。
    但他没有看见我。当时他站在林以鹿的尸体旁边,待了好久好久。
    他始终没有掀开白布看她一眼,只是这么站着,浑身颤抖。
    他说了很多话,大抵是他对不起她,他对不起她。
    他没有在她被病痛折磨的时候陪着她。他只记得她灿烂的笑脸,却看不见她掉泪的样子。他不知道她身体虚弱,还带她爬山,他对不起他。
    我当时在心里想,不怪你,林以鹿她本身就不愿意把眼泪给别人看。她最软弱,但最坚强倔强。
    我是真的坏,你却坏的善良,坏的不那么坏。
    我看着他的那条微信,果断决绝的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
    然后退了嘉禾舞社,在被窝里睡了三天。
    大概是我胆小,不敢去再见他。我不敢面对他冷淡而又失望的眼神,就像是从地面上忽然踩空跌进冰窖,跟小时候老师诬陷我作弊那种眼神一样,黑暗,冷漠,全世界都拋弃了自己。
    林以鹿,当时如果死的是我兴许还好一些,至少我不用背负夜夜噩梦的罪恶感,至少我不用胆战心惊犹犹豫豫去爱你爱过的人,就算易烊千璽他一辈子也不认得我,但也不会恨我。
    林以鹿,把头发留着,虽然天堂离太阳很近,会很热,但起码如果我以后来找你,能一眼就认出你。
    到时候,我一定要拥抱你。
    我要跟你说好多好多委屈,好多好多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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