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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秒他却走出门。
    第二天江猷沉回来的很晚,br-23-l-9整日都在不安中度过,像猜测他布置好了一切,等他出现在面前时反而落下心,他终于要杀了自己。
    它和他的关系本来就开始扭曲,他的脾气在它的面前就像个脾气很怪的男人,它不知道是因为江猷沉不把自己看成一个人来对待,还是每天和他作伴让他越来越不受控制。
    它知道他天生高贵,无法接受自己身上有不洁,那么他越别扭,就越会爆发。
    她想杀了他,在他动手前。
    江猷沉在客厅和家里通电话,忽然看到br-23-l-9走过来。
    他朝它轻轻比了个“嘘”的手势,它从面前经过。因为个子比自己矮很多,他只看到她软软的头顶,伸手又揉了揉小家伙的头。
    br-23-l-9顿了顿。
    翌日,江猷沉就把它送回实验室,进行了漫长的催眠失忆。
    这是一个十分痛苦且抽离的过程,药物注射、清醒、再次强制睡眠,梦里间歇地有人在和她说话,给她描述一个又一个的场景。
    “是个暑假时在海滩的度别木别墅······白色和蓝色相间,白昼也是淡蓝色的。”
    “你住在二层的阁楼里,顶是四棱锥型,里面充满了蓬蓬的灰尘和昏黄的光线,地面又一张低矮的床。你爬上楼梯后站起来,右边靠墙是一排置物架,放满了你用玻璃罩住的昆虫和你的玩具兔子,右边靠墙是一个方柜······”
    “你的身子从下探来,和江煜在吵架······在走廊的尽头,你看到当时读研究生的江猷沉站那里,静静的看着你。”
    ······
    “他的书房在叁楼,你喜欢跑上去找他。”
    ······
    “你嫂子还在和听你说话,你突然摸到拆刀,站起来往她心脏捅过去。”
    ·······
    “你开始每个暑假都可以往麻省跑,如果和他起的一样早,他会做你喜欢吃的溏心蛋或是小面包。”
    ······
    ······
    “不要着急,”最后,一个沉稳而熟悉的男声传来,“很快就醒来。”
    它醒来就是这样的。
    那个男人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它,甚至有些温柔的爱意,但它觉得不真实。
    它甚至应激反应地感到恐惧。
    但他说,“我爱你。”
    他对它的生命有命名权,它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倘若他叫自己白茵,那它就是白茵。
    他说它车祸后失忆了,需要他帮它一点点寻找。它一开始很焦急,但又很舒心,如果他都这么爱自己了,为什么还要去找回记忆呢。
    但他说,它需要去找回记忆。
    它看到了相片里鲜明的人物,那个女孩明亮刺眼又让人觉得不安,她和他生活的场景,似乎和自己在睡梦中,自己根据辅助语言描绘的场面,不太一样。
    它不想看照片,还好车祸后自己上颞叶损伤影响了性格,它不想像她。它不知道那是对她的天生不适,还是在那些极端治疗和拷问让自己已经应激到厌恶自己。
    他给了它戒指,它问,“这好像不是我们的婚戒。”
    他说,“沾了血,我们的戒指应该全新。”
    他分不清,这是觉得它不能戴上他们的婚戒,还是为了给自己铸就一个一模一样全新的容器,重启一段婚姻。
    它得以和他睡在一张床,原来被他抱住是这样的感觉,原来被他插入是这样的感觉。他和它描述,他在她几岁给她自慰,因为天生惧怕他,因为天生她就是一个工具而不是一个出生在簪缨世家里的天之骄子,它觉得就算是他爱自己,它每次说这些,它的脑内总是有一套自己想象的画面。
    比如他说,其实很恨她17岁就爬上自己床,它不知道真实事件如何,觉得是自己全程诱惑了它。
    真实的事实、真实的虚幻、虚幻里的真实,对于他重要吗?江猷沉问自己。为了掩盖第一具杀掉的尸体,他就得为她盖起一整座尸山,他是她的死因。
    从实验室回家的某个红绿灯,他的车停在一家刀具店。
    江猷沉回到了江鸾称为了乐园的地方,她坐在门口等自己。
    哦,是它。
    “你车祸后到现在,在依山呆了半年,其实我们可以出去玩玩。想去哪里?我提前看一下时间。”
    “······不想出去。”
    江猷沉笑了笑,“本市也不去?不想和人交流也可以。但翻译的工作很累人,也该为自己找一些乐子······你一直都没画画。”
    其实它这段时间,试着画过的,但在下笔后没几分钟,赶紧慌张地把画纸撕掉。
    它抓住他的衣袖。
    想了想它一天憋得慌的样子,他忽然问,”想杀人吗?“
    ”······您允许吗?“
    药剂和治疗的效用太强,它已经害怕这件事。
    它思忖片刻,揉了揉她的头,”真乖。“
    又一次高潮里,它自己害怕起来。它说,“我怕怀孕。”
    江猷沉又耐心地和它解释了一遍,在它手臂上做了皮下植入,不会怀孕。
    过阵子,它又沮丧起来,它说它想要给哥哥生一个孩子。
    江猷沉笑了笑,温柔地哄她,“没有孩子也没有关系。”
    “为什么,”它的脑内挣扎着想,“哥哥可以为了我以后事业都不管了吗?我们的关系这么好吗。”
    “······”
    “嗯,”他说,“因为哥哥爱你。”
    其实,他想说,你,为我生一个孩子?
    照顾她车祸后的的短暂休假后,已经过了一年,它还是不太爱出去,江猷沉还有自己的事。
    春节他都要回国一趟,它说它理解哥哥这样做。
    回到江宅的时候,他那种鲜活感和清晰感才出现了,江穆清催他隐婚也该把人带来见见,老大不小了,你爸妈可都等着抱孙子。你可别忘了你是谁。
    他临走前,说,“好。”
    这一年的四月天气意外干燥,江猷沉去墓园时,看到她的碑上有几朵鲜花。
    他扭头去看周围,路旁不远处两叁个小孩打闹着经过,手上拿着同样的鲜花。
    他开始不常住在日式别墅,有时候他觉得好笑,自己坦荡干净的一生,结果自己养了个情妇般在这里。
    他走过门廊找到它,对方面对庭院的池子和桥梁画画。
    他问它,“最近有画画了么?”
    她递上了一副。
    江猷沉仔仔细细地端详,端详,少有地对她微微笑了。那样诡谲和不正常的配色,他看过她所有水彩画和油画,油画画得好,天赋出众又有灵气,就像这幅画一样。
    他不知道它怎样悟出她的那种才能,但既然是可复制的,他就会多爱它一点。
    她还是想起来了,那叁个瓶子。
    她打开保险柜。
    江猷沉移动着位置,又是:脐带、扁桃体、肝组织。
    他说,“放错了,脐带是你出生时我让医院保存的。我开始关注你的时间,比你活的年岁还长。”
    他把她的手握过来,触感一样的细腻温和。
    它知道不是的,他还不至于这样变态。
    她真的,全部想起来了。
    它把瓶子移过去变成,扁桃体、肝组织、脐带。
    他花了太多时间等待这天的到来。
    “······”
    【哇——!】像猫一样叫声的婴儿啼哭再度响起。
    它的眼泪无端地流下来。它觉得那是它和江猷沉的孩子,但是流产了,只剩下脐带。
    当晚,突然听到一阵鸟叫声,急促而婉转,尖锐地升高。
    他醒来,拉开推门,一只乌鸫站在院墙上,在向树上某个树丛求偶。
    它的睡衣落到脚踝,迷恋地触碰他。江猷沉转头看它,月光下它的神情里显示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隐隐传来火的声音。
    披上一件藏蓝色的外套,脚步声快速地穿过庭院。江猷沉走到后院时,火一样的矮山一件吞噬了院墙最后面的那扇门。
    它开心地跟过来,“哥哥,您醒的太早啦。”
    江猷沉开始打电话,一边盯着她不乱跑。
    “嘟——嘟——嘟——”
    电话打不出去。
    江猷沉看一眼室内墙壁上挂着的武士刀,问,“我最后问你一次,她为什么自杀?”
    死亡归来前都过于平静,它看透了他毫无杀机的威慑,笑嘻嘻的看着他,马上又阴狠起来,“因为她恨你,又没有办法弄死你,自杀是对你最好的报复。”
    他确实不当自己为人,所以她觉得能得到他的爱就足够了。
    但孩子,孩子,就算不是它和他的孩子,也做了代孕。就算它生产后就要被推进化学池也没关系。但他居然把那个孩子,被测出有那个小疯子留下来的顽疾的孩子,亲手弄死。
    她又走近,脚绊倒了木案子,差点跌倒,又冲过来,“她恨你。”
    江猷沉摇摇头,“她不可能恨我。”他伸手去拿武士刀。
    下一秒一声枪响。
    江猷沉转过身来,第一次用有一些惊异的目光看她,看她手上握着枪,自己的右臂有血在往下滴。
    火光已经燃烧在庭院。
    枪响了好几声,火烧了房屋。
    它确实打中了自己右臂,但不知道自己左手也可以用枪。
    火势连着后山开始烧,他走出门前给自己洗了个手。
    火警声、人声、吵闹声刺进耳朵。
    浅色衣服上全是污渍和脏血,江猷沉被抬进了担架,看到早就被烧成灰烬的木别墅,后院已经完全塌陷。
    “先生,先生,”护士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出神的目光,“我们需要您躺下······”
    江猷沉闭上眼。
    在担架里被人送上救护车。
    上车后的颠簸使他,嘴里吐出一口血,他皱起冷硬的眉,闷哼了一声。
    护士才看见他腹部剖开的刀伤和捂住的污血。
    高大的男人只着简易的浅色家居服,站在别墅门口。此刻,江猷沉一只手捂住肚子,一边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左手。
    火舌席卷前屋,夜晚里他的身形在门前只剩影子,他放下了自己的左手。
    “我的天啊!”见火声跑来的邻居大叫,差点失手把准备报警的手机落在水泥路上。
    邻居把这位一向平心静气,此刻却在出神想事的江先生拉到火烧别墅的对面。
    火光照亮了他的身躯,邻居看清他腹部溢过直截的捅伤后,惊呼着转身朝家人大喊,“叫救护车!”
    邻居替他拨通报警电话,一边问,“天······江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
    “噢!这就是半岛别墅的治安!”
    后来被惊醒的居民们聚在一起,一位衣着华丽的女人有些气忿。
    “简直是暴徒行径。”
    “怎么了?”
    记者在一旁记下,录音道,“x年x日x点左右,半岛别墅。嫌疑人纵火后,走进屋内偷别墅的收藏品,在后院的妻子赶来后被残暴捅死,丈夫和暴徒周旋到客厅拿枪和报警,腹部被捅中一刀后接通了报警电话。”
    救护车轰鸣炸耳,护士压住了腹部伤口没再溢血。
    “······江先生,血止住了,您可以休息一下。”
    江猷沉意识介于疲劳与清醒之间,但并不想睡,只是点了点头。
    上是木屋顶,下是木地板。
    地上躺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他走过,身体遮挡住尸体。
    江猷沉一只手放下沾满鲜血的武士刀,站在拉门的走廊,他单手扣上干净的浅色家居服,黑眼睛望向后院向室内蔓延的火光,一只手抱着什么衣物。
    扣完纽扣后,他步下庭内,蹲下来,转过藏蓝色衣服右肩穿过弹痕的地方。
    以弹痕处为中心,衣物被丢在火势最大的几欲坍塌门檐下。
    医生开始测量他的心跳。
    男人侧过头时,忽然看到自己完好的左手。他轻轻打量着,眯了眯眼,下意识张合活动着自己手掌。
    “你左手也有伤?”医生问。
    男人平淡地摇了摇头。
    男人走入室内,戴上手套,再起拿起武士刀。
    他的双目直视握柄。暴亡一样,猝然向自己的右下腹部捅进去。
    “患者江猷沉,心跳频率正常,腹部出血情况缓解。”
    “砰!”
    拔出的武士刀扯出一系列血渍砸在地上,染满了浅色的服装。
    与此同时男人闷哼了一声,脚步打趔趄,脚跟几欲向后转。
    火声越来越近。
    他在忍耐剧痛间大脑充血,眯了眯眼,一只手抓住柜子边缘,然后继续趔趄地走着某种路线。
    鲜血涌出,淋在木地板。
    “砰!”
    “砰!”
    “患者腹部、右身侧均有撞击擦伤,”护士拉回江猷沉的袖子,“剪刀。”
    “砰。”
    再把身侧撞向墙壁,撞到旁边立柜的装饰古董钟。
    他嘴角竭力忍住某种诡异的翘起,再次站来,单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撞向壁柜玻璃,然后猛地殴打自己。
    下一秒他又站起身,握住手上的手枪胡乱射击四次打到墙壁,与此同时轰鸣的枪声惹来邻居的尖叫声。
    他喘息着贴着壁柜坐下来,枪从左手滑落,那双黑眼睛凝视着地上的尸体。
    ——那不是中两次枪响后死去的尸体。
    不是一具,为了死亡而使它死亡的尸体。
    医生看不见的地方,他还是看着自己的左手,下意识张合着……确定某种手感。
    那种无与伦比的快感。
    地上,白茵开始疯狂的笑起来,“哥哥,”又可怜兮兮的哭起来,“哥哥,你舍得弄死江鸾吗。”
    她从他的行为看透了什么,“你只是威胁而已,手里从未经过一条人命。”
    江猷沉听她说完。
    他从墙壁上取过武士刀来,他弯下高大宽阔的身躯,以便让它直视自己的眼睛。
    ······
    鲜血溅满藏蓝色的衣服,身形健硕的男人瞳孔晃动,全身无可抑制地亢奋,每寸肌肉都在鼓动着自己的用处,单腿压住挣扎尖叫甚至哀嚎的女人,刀抬,刀落,多次迅猛又癫狂地插入她的五脏肺腑,剖开后的肠血乱流。
    无与伦比的快感带电流刺入脊椎冲入脑核仁,实验体头身分离,让它聒噪的嘴里插进长刀,捅过它的后颈地上的榻榻米。
    刀拔了出来。
    刺过肉体的声音原来是如此温濡悦耳,它乞求自己的生命时原来是如此让人快意。
    他15岁那年的月光忽然照在室内垂。落黑发的隐住自己眼里的阴鸷和仇恨,少年双手抓住小女孩的脖颈。
    小女孩吐出口水,咽出一口气,“哥哥······”语气里压抑着一种无法置信的恐惧。
    因为听了到他嘴角快憋不住的笑。
    “患者健康状态良好。”
    又一次颠簸间,医生坐稳,说。
    男人平躺在正中,白炽灯光刺眼,照得他的衣着意外颓唐。
    他看到一个浮空的灵魂出现了,和自己平行,她在笑。
    又凑近他的身体,手抓住衬衫领,脑袋贴着他的胸口。
    “为什么正常人都得气急了才会下手呢。”
    “哥哥的道德值得他们拥护。”她沉醉地用手抚摸着,就算灵魂不重也还是轻轻的,“但江鸾觉得好孤独。”
    她爬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吻下去。
    她轻声问,“哥哥,其实杀人也很爽的,对吗?”
    他知道她为什么自杀了。
    门略微颠簸的救护车向着山下驶去,驶离夜雾中警车的红蓝闪烁光和人群。
    驶向了夜幕下,安静又安全的城市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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