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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医院食堂吃过饭后,顾茗澈驱车回到观澜苑,已是晚上8点,整个荞北市都被浓郁的夜色所笼罩。
    他的家在15楼,玄关处的灯开启后,客厅霎时被暖黄色的光芒照亮,彻底阻挡了夜色的侵袭。
    目之所及,宽敞的空间以灰白两种颜色为主格调。装修并没有过于奢华,而是处处透露着现代化的低调简约,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大理石茶几上那一整套紫砂壶茶具,整整占了茶几的三分之二,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处则是迭放了两本有关于精神心理学方面的书籍。
    回到卧室,顾茗澈换了身宽松的居家服。修长挺拔的身形,俊逸出色的五官,纵观他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可不就是上帝的格外偏爱吗?
    被格外偏爱的男人却不自知,此时正坐在沙发上微弓着身子,摆弄着茶几上的茶具,温壶涤具、投茶、润茶、冲茶浸润、分茶,这一系列连贯的动作不过1分钟左右,却处处显露出他的优雅从容,不疾不徐。
    顾茗澈虽在美国留学多年,却并不习惯于喝咖啡。相反地,他对茶情有独钟,尤其是普洱茶。普洱茶,云南西部出产的一种黑茶,多压制成饼状,因产地的部分地区在清代属于普洱府而得名。其饮用丰富,既可轻饮,亦可混饮,经久耐泡。它的香气持久,香型独特,轻抿一口,只觉滋味浓醇,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握起杯身,手腕微转,凑近薄唇抿上一口,滚动的喉结,微阖的双眸,怡然的姿态,这样的闲适自得,连时间都忍不住跟着他放缓了前进的速度。
    他双腿交迭倚靠在沙发上,手中的茶杯握起来温度尚高,湿热的蒸汽渐渐模糊了他清俊的脸庞,连带着思绪也跟着飘忽起来。
    时光倒转,停留在了5年前,他在童知孤儿院初遇了12岁的林研。
    出国留学后的第三个暑假,他回国来到童知孤儿院当义工。一来是帮助曾经的恩师——岑院长,二来是他想要更多的与这些孩子们接触,深入了解他们的一些想法和行为习惯。
    如今青少年出现心理疾病的现象层出不穷。据临大医学研究所调查显示,这其中有大部分孩子是由于童年时期的特别经历而留下了阴影,导致成长中的他们开始变得性格叛逆,暴躁易怒,愤慨社会;另一种是变得寡言少语,孤僻冷淡,逃避现实。林研可归类为后者。
    那是盛夏的傍晚,落日当空,橙色在逐渐褪去,只余天边淡淡的光圈在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顾茗澈走在前往岑院长办公室的路上。雨过天晴,有些湿漉的绿茵草地上点缀着些盛开的蒲公英,四周墙壁上缠绕着翠绿的藤蔓。鼻尖不时传来阵阵清淡的花香。此时,童知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已去吃饭,这条小径便显得颇为静谧。
    凉风袭来,缓解了夏日的燥热。低头抬首间,一抹白色的身影,就像绿叶间的一朵梨花,乱世中的一瞥惊鸿,闯进了顾茗澈深邃的黑眸里。
    八角亭一角,女孩身穿一袭白裙坐在地上,黑色的长发仅用一条发带松松绑住,有几缕发丝顺着她的下颌弧度调皮地垂落下来,略长的刘海遮住了她半张脸。从远处看去,她整个人好似被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顾茗澈缓慢走进,才发现她纤细白皙的手中握着一支彩笔,唯一的白纸上画着一大片茂密却迷雾缭绕的森林。一场大火自森林深处由内而外蔓延开来,点点人影奔跑于大火中,有的被火势所吞灭,有的被人群所碾压,总之看不到一位幸存下来的。
    古怪的是整幅画的上色。这幅画中森林是黑色的,人影是灰色的,而火光则是绿色的。诡谲怪异却格外逼真的画面给他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顾茗澈感到有些压抑。
    他不明白眼前这位看起来才八九岁的女孩怎么会画出这种画。
    正疑惑地准备抬眼看看她,却蓦地撞上她古井无波的目光,那双清眸生得格外漂亮,像弯弯的月牙,可惜的是它漆黑又空洞,带着些许沉郁的气息。苍白瘦削的小脸上面无表情,丝毫没有流露出半点被打扰的不快。
    佛曰:只此一眼,迷醉半生。
    此时,还不知迷醉了谁的半生?
    突然门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顾茗澈的思绪,将他从回忆里扯出。他揉了揉眉心,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打开门来,眼前是隔壁邻居乔阿姨一张焦急不安的脸。
    “乔阿姨,您怎么了?”
    对面年过古稀的老人拉住顾茗澈的手着急道:“小顾啊,我家冬瓜又不见了,我到处找了都没发现它,你能帮我找找吗?”嗓音哑哑地,大抵是担心过度了。
    “冬瓜”是乔阿姨养的一只布拉多尔猫,她的孩子们常年在国外工作,很少有时间回国看她。所以乔阿姨几乎把这只猫看做是自己的孩子。因自己爱吃冬瓜,故为它取名为“冬瓜”。
    她每天都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它,可冬瓜生性顽皮,爱乱跑乱闹,给乔阿姨添了不少麻烦,瞧瞧没隔几天,这会儿又闹失踪了。
    上上次顾茗澈是在小区楼下的垃圾堆里找到它,发现它的爪子正握着骨头在那啃,啃的专心,吃的放心,结果毫无防备地就被他拎着脖子给提走了,半碎的骨头随之而落,换来冬瓜哀怨的眼神,眼睁睁看着肉骨头离自己越来越远,发出委屈的几声“喵”叫。
    上次又在小区附近一个餐厅的垃圾桶里,发现它趴着身子,挥舞着爪子一阵乱找,将碍事的塑料袋一条条叼出,结果就这么来来回回间对上了顾茗澈无奈的眼神,某猫嘴边的塑料袋滑落,奄奄地软下了身子,耳朵也耷拉下来,眨了眨琉璃般漂亮的眸子认命地等着面前的男人将自己提走。
    而这次,想到冬瓜爱吃的性子,顾茗澈心中已有数。
    于是他出声安抚道:“乔阿姨,您别担心,我会帮您找到冬瓜的,您先回去等吧。”
    乔阿姨一脸感激:“又麻烦小顾你了,真是太谢谢你了。”说罢便微佝偻着身子叹着气离开。
    顾茗澈站定片刻,想到小区附近新开了家名为“鱼之味”的餐馆,那只小馋猫大概会徘徊在那处,于是他和前几次一样先去卧室换了一套防水衣并戴上橡胶手套。
    诚如他所想,等到顾茗澈来到“鱼之味”不远处时,就发现了那只黄白相间的冬瓜正双眼泛着绿光,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的猎物,舌头不时地吐出,舔了舔自己垂涎已久的唇瓣。
    那模样分明就是在等待一个合适时机去捕捉猎物,最后彻底享用,拆吃入腹。
    顾茗澈无奈一笑,慢慢走进它,可惜某猫因为太过专注于自己的猎物,而放松了警惕,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靠近。于是某猫的脖子被人从身后提起,不论它如何挣扎,爪蹄并用也逃不开某人的魔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远离了猎物,愤愤地朝着他“喵”了好几声,爪子都握成了拳头,猫须一抖一抖地,看来是气得不清。
    “你再不安分点,我把你扔下去了。”顾茗澈瞥了眼仍在不停扭动着身子的冬瓜,懒懒地威胁道。
    某猫瞅了瞅这15楼的高度,连地面都望不到,抖了抖小身子,很安分地窝在了顾茗澈的胸前,眼里闪着不甘的泪花。(三番两次的坏我好事,好猫不吃眼前亏,我跟你没完。)
    敲响隔壁的大门,乔阿姨本是担忧的脸在看到顾茗澈怀里的冬瓜时,顿时喜笑颜开,容光焕发,颤抖着双手从他怀里接过,还不忘对他连声道谢。
    而某猫却不似它的主人,一脸凶狠地瞪着他,偏生它脸上肉乎乎的,这一瞪没什么气势不说,怒气冲冲的样子反而让人觉得可爱。
    顾茗澈温和一笑,不顾某猫的闪躲,硬是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含笑对乔阿姨说道:“阿姨,冬瓜饿了,您记得给它煮两条鱼吃。”
    某猫似乎能听懂他的话一样,刚刚还一脸凶样,这会儿已经呲着牙看他,喜悦之情显而易见。(算你还有良心,记得本猫最爱吃鱼)
    收拾完自己顾茗澈坐回了沙发上,关于第一次见到林研的回忆早已被打断。此刻,他感到有些困乏,俊挺的眉宇间难掩疲态。
    外人眼里只道他谦和有礼,温润可亲,可在回国的前一天他与几位华人朋友相聚时,好友苏扬确是这么评价他:“你骨子里其实是个生性淡然的人,那些温和只是浮于表面,职业需要罢了。”顿了顿,终究是没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可对于林研你是怎么回事?你何曾这么冲动过?”
    当时他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直到聚会结束将要离开之际,他才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
    “对,你说得对,可是林研,他是我生命中的一个不可舍弃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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